第一章 相似

陛下待我極好。

什麼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我這兒向來是不缺的。

但我不願見他，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起來從前的事，看他的臉，隻覺陌生。

忍冬說我與曾經還是太子殿下的陛下有段頗不尋常的往事，所以我在宮中是不同的。

比我更不同的，是另一個姑娘。

那是陛下親封的貴妃。

雖說最是薄情帝王家，陛下應該是真真把那位貴妃放在心尖上，才會弱水三千，隻取一瓢。

旁人都說我與貴妃長得有幾分相似，我料想這是陛下不願讓我離宮的原因。

這日的天氣實在晴朗，我瞧著實在心生可親，決計偷溜出宮閣這一畝三分地轉一圈。

我住的地兒是宮中的禁地，沒有陛下允許，任何人不能踏入半步。

他們說，

重黎閣裏住著一位美人，是個妖女，所以陛下才不肯讓任何人覲見。

我聽了還沾沾自喜段時間，攬鏡自照，倒也矜持地承認前半句話。

又悄悄觀望天子的容顏，豆大的燭火跳躍下，那張年輕的臉墨眉劍目，五官深刻，都說燈下看人，別添三分顏色，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秦晉之一身玄裳，坐在半明半昧的燈火裏，似乎沾著幾分倦怠，合該是如玉一樣的溫潤，卻揮不去眼底那幾分暴戾恣睢的陰寒。

可我總覺得，他不應該是這樣的，至少以前不是。

“愣著幹什麼？”

“磨墨。”

“連墨都磨不好，你還能做什麼？”

我特煩他那張半笑不笑的表情，仿佛看透了我，將每個人的命運輕易執掌，就像是這世間從無他得不到或悔恨的事。

“那你去找你的貴妃啊！你來我這幹什麼！我要出宮！”

秦晉之盯我半晌，臉色沉下來：“婉容的手不是用來磨墨的。”

“我的手也不是用來磨墨的！”我下意識反駁，茫然看著自己的手，那上麵結滿薄繭，不像一般姑娘家嬌嫩，我總覺得我的手......

“我想起來了！”我跳起來，四處在宮殿翻找我的東西，急切道。

“我的手是用來拿弓箭的！我會射狼還會殺虎，我的弓箭呢？！”

那一瞬，秦晉之的臉色變了。

他第一次對我生氣，生生用力把我扯起來甩到床上，一字一頓跟我說：“你沒有弓箭！聽懂了嗎？”

“你胡說！”我的後腰撞上床沿，好痛，不甘示弱的瞪著他，凶狠的像是瞪著仇人，“我有！”

“你再敢用這種眼神看朕，朕挖了你的眼睛。”秦晉之俯身，輕聲跟我說話。

我看不懂他眼中濃稠起伏的複雜情緒，隻聽他在我耳邊親昵的像是繾綣低語：“聽話一點，別想起來。”

那晚陛下被我轟出去，在宮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至今三個月沒再踏入重黎閣！

他也沒放過我，第二天就逼太醫給我喂了很苦的藥。

我不喝，兩個太醫就掐著我生生給我灌進去。

“姑娘，你聽話些，還能少受些苦，掙紮是沒有用的，普天之下，天子為尊。”

我不聽，悄悄留個心眼，等太醫走後摳著嗓子眼把藥對著花盆吐出來，怔怔發呆。

“藥喝下了嗎？”

我不知道，那日秦晉之就在外頭站著。

“微臣親眼見郡主喝下。”太醫壓著嗓子道，“陛下，此計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郡主心有執念，早晚會想起來......”

“為晏陽江山著想，還請陛下當機立斷，將郡主處死啊！”

秦晉之聲音深寒，壓抑著風雨飄搖的肅殺。

“那就讓她永遠別想起來。”

而這一天，我看著忍冬身上的宮裝，眼中晃過狡黠的笑。

半個時辰後，我倆出現在禦花園。

我大搖大擺在前走。

忍冬鬼鬼祟祟後麵跟。

她快哭了：“姑娘，這要是被陛下發現......”

“就要掉腦袋啦！”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就這一次，發現不了的，狗急跳牆何況人呢！”

倘若我提前知道這天出去會發生什麼，也許我會聽忍冬的話。

“——兔子！”我陡然看到什麼，拔腿跑起來，雙眼發光，“我要吃兔肉！”

“姑娘不可以！”忍冬惶恐追。

這一追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兔子竟然是貴妃她母親養的心頭肉！

我曾經聽忍冬跟我科普過貴妃的輝煌履曆，父親是丞相，母親是一品夫人，弟弟是科舉狀元，反正她說的天花亂墜。

總結起來就是晏陽的半壁江山。

而今日，是貴妃母親入宮探親之日。

聽說是因為陛下登基三年有餘，貴妃卻還沒有懷上半個龍嗣，什麼神醫藥房，民間偏方都試過，卻一無所獲......

隻是現在這一刻我笑不出來了，因為我和貴妃娘娘直接撞上了，甚至我手裏還拎著貴妃他娘養的兔子的兩隻小短腿。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秦晉之的心尖寵。

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伺候我的宮人都在背後說，我是沾了貴妃娘娘的福氣，才有幸得陛下青睞。

她美得勾魂攝魄。

我的臉，確與她有三四分相似。

貴妃瞧見我的第一眼，顯然也愣住了，反應過來，慵懶斜著眼睛，眼光是冷的：“你是誰？本宮怎麼從未見過你！”

忍冬慘白著臉要跪在地上，我忽然抓起忍冬的手，義正言辭的說：“我家小主是新入宮的李答應，娘娘沒見過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