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一臉向往,“我想過上好日子,我想做官太太,多威風啊。”
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相處多年,早就知心知意,隻不過一直沒捅破那層窗戶紙而已。
此話一出,他紅了臉,什麼也沒說,卻更加拚命地讀書了。
就連我們的新婚夜,要不是我攔著他,他指不定是要擁書而眠了。
他那麼拚命啊,後來真的中了舉人,終於有出息了。
連隔壁的大娘都說,我命好,嫁給一個舉人做娘子。
做了舉人,等於他踏上了仕途的第一步,是有資格做官的。
我說不定就是官太太了。
我隻是笑了笑。
我才不是命好,這期間我和他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我以為我們終於苦盡甘來了。
可那天,薛俞安去了貢院就沒再回來。我在家從天明坐到天黑,隻等來了他的屍體。
他被打得血肉模糊,渾身骨折,就連那張斯文俊秀的臉,也被打得有些扭曲了。
抬他進來的那兩個人是王員外家的小廝,他們說,我夫君是因為喝多了酒,調戲了王員外家的小妾,才被活活打死的。
我恍惚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他怎麼會在薛員外家裏。”
其中一人答道,“薛俞安是我們小公子的同窗,此次他中舉,小公子為他高興,便喚了幾個共同的好友,在王家擺席慶賀。”
他們回了我的話,就走了。
我抱著他發涼的屍體,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薛俞安為人溫和有禮,卻也迂腐古板,最是講究禮節,村裏有姑娘上前對他陳情,皆被他客客氣氣擋了回去。
哪怕在床榻上被我調戲幾句,他都會臉紅羞赧。
這樣的人,怎麼會去調戲人家的小妾呢。我跑出去想問個清楚,結果聽到他們在後麵說,“真可惜,他應下了還能少挨打留條命,怎麼就那麼固執呢。”
“誰叫他擋了小公子的升官路了呢。”
“也是,遇到這種事,也隻能自認倒黴了。”
“不過,大小姐也未免太過殘忍,若不是她提的意見,小公子也不會劍走偏鋒做這樣的事兒。”
我的雙腳似乎被灌了鉛,沉重得抬不起來。
原來,這就是真相。
什麼調戲小妾,通通都是借口。
可是,外麵的人不知道。
他們罵我夫君道貌岸然,人麵獸心,丟了讀書人的臉。
就連隔壁大娘也來我門前啐口水,“啊呸,就當我老婆子先前眼瞎了!”
我想起他在月下背“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模樣。
沉靜又謙和。
他做什麼事,都要圖個問心無愧。
書院的夫子罵他隻是個會讀書的呆子,他也隻是一笑而過。
不,不是這樣的。
夫君那麼好的一個人,不能死了還要備受罵名。
我根本沒空悲傷,將夫君好生安葬好,就去了縣衙門告狀。
一連三天,我不吃不喝地在衙門門口擊鼓鳴冤。
可是,我忘了我沒有證據,而王家的那兩個小廝是不可能幫我作證的。
謝霖遲身著絳青色的官服坐在上首,如同看笑話般的看著台下逢頭垢麵的我拚命磕頭,拚命為夫君辯解。
最後給我安上擾亂公堂的罪名,打了我五十大板。
王昭敏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帶著她弟弟,王昭斌,也就是我夫君的同窗。
他們站在謝霖遲身旁,對著被打得隻剩一口氣的我嗤之以鼻,“一條狗而已,亂吠什麼呀,活該。”
“姓薛的死得好,誰叫他嘴硬,誰叫他那麼不識抬舉,給我阿弟讓個名次又怎樣?”
“霖遲哥哥,這回真的多虧你幫忙了,小女子感激不盡呀。”
“就是,姐夫,你不知道你剛才在上麵有多威武。”
謝霖遲挑眉看著那對姐弟。
“好了,你們姐弟倆慣會貧嘴。”
“昭敏,你求我做的事,我也替你辦到了,你打算怎麼謝我?”
王昭敏嗔他一眼,小步跑走了。
另外兩個也笑著跟了上去。
談笑間,全然不顧草菅人命這回事。
我目眥欲裂地看著那三道人影兒。
原來王家跟謝家是親家。
這就是官商相護嗎。
夫君啊,我現在終於懂了,書上說的貪官惡官是什麼樣子的了。
可代價是,我永遠失去了你。
五十大板,一下都沒少。
徹骨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我痛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衙役大概是看我撐不過去了,將我裹進破草席裏,然後像丟垃圾一樣的丟進亂葬崗。
好在老天看不過眼。
瀕死前,有人救了我。
等我醒來,已經是在怡紅院了。
怡紅院的李媽媽說,我長得還挺水靈,許了婚配沒有?
我點了點頭,“但是他死了。”
李媽媽笑了笑,“那就留下來吧,就當償還我救你的恩情了。”
我聞著這滿室的脂粉味兒,沒有回應她。
直到她在我耳邊砸了一個雷,“相好死了,你肚子裏的娃娃也沒了,哪怕養好身子也不幹不淨的,有誰要你啊。”
“去給人家做妾嗎?”
“算了吧,還不如趁著年輕有點姿色,用這具身子撈筆錢。”
恍惚間,我似乎感覺到,我不止後背疼,身下也疼,甚至還有溫熱的液體在不斷湧出,夾雜著淡淡鐵鏽味。
是血。
我這才意識到,我已經兩個多月沒來月事了。
先前急著為夫君申冤,我完全忽略了這回事。
而現在,夫君死了,孩子也沒有了。
我輕輕地撫摸著小腹,“好。”
沒關係,我還活著就行。
我會為他們報仇的。
那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答應了李媽媽,改了名兒留下來,日日夜夜學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勾引男人的手段。
一年之後,我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
李媽媽見我已經養得差不多了,給我掛了牌子,讓我下樓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