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昏昏沉沉又不知昏迷多久。
意識再次清醒,已是十天後。
鐘離景給我安排的廂房不算簡陋,甚至比我想象中要更好。
鐘離景給我的小侍女,就是之前見過的侍女瑩兒。
從這天開始,我在院子裏養傷。
也從未見過鐘離景。
或許是他不願意見我。
畢竟曾經的我做出了那些錯事。
就算鐘離景想殺了我,我也不會覺得有絲毫的意外。
傷口比我想象中恢複的更快。
又過去三個月,我身上的傷好了大半。
寒冬過去,春日來臨。
我兩耳不聞窗外事,每日都在院子裏練劍。
瑩兒是個很會捧場的,見我練完劍,她拿著手帕過來扶我。
“小姐您用劍用的可真好,我以前見家主也用過這樣的招式!”
聽聞,我放下劍,問:“家主以前練劍?”
“偶爾會練,他耍出來的招式,與你的一模一樣!”
十五歲那年,因為鐘離景被族人欺負,我偷偷教過鐘離景練劍。
那是我獨創的招式,隻教給過他。
可我忘了,鐘離家男子不可練劍。
後來這件事意外被人透露風聲。
鐘離景因此受罰,右手被廢。
因為我,他的右手再也拿不起重物。
再次見到鐘離景那日,是在清明節。
鐘離景一身白衣,在廊中走著。
小雨淅淅瀝瀝,我在鐘離景的身邊見到了個白衣女子。
鐘離景這些年沒有娶妻,隻有個侍妾在身邊陪著。
宋夫人我之前見過,是個溫柔賢惠的良人。
鐘離景的性子好,他們兩人確實般配。
這裏沒有皇城的勾心鬥角,比起那種地方,鐘離景應該更喜歡現在的生活。
我不想去打擾他平靜的日子。
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那頭的鐘離景或許察覺到我的存在。
透過層層雨幕,他回頭,望向我在的方向。
清明過後,鐘離景的侍妾宋夫人找上了我。
宋夫人性格溫和,知書達禮。
不知為何,我總能在她身上看到鐘離景的影子。
或許是愛屋及烏,我對宋夫人總有幾分耐心。
在與我熟悉後,宋夫人跟我說了許多關於鐘離景的事。
“家主那年南下,路上被人所救,才留在了南楚。”
“如今家主的生意越做越好,是南楚有名的富商。”
通過宋夫人的描述,我終於知道。
那年流放,鐘離景沒死。
他逃走了,並很好的活了下來。
他本就頭腦聰明,是個經商的好料子。
我正想著,聽到宋夫人又說:“隻是家主身上有些舊疾,聽聞姑娘是從北疆而來,不知道姑娘可懂北疆的治瞳之術?”
我的手握緊茶杯,目光看向宋夫人,“他的眼睛,為何會受傷?”
—
鐘離景身上到底有何傷,宋夫人沒有與我細說。
到了翌日傍晚,宋夫人身邊的小廝才來找我。
小廝帶著我去了陌生的廂房,等我推開門,走進去。
便聽到廂房裏有水聲出現,有人在沐浴。
我動作微頓,轉身準備離開時,卻聽到鐘離景的聲音傳來:“幫我把衣服拿來。”
屋裏沒有旁人,鐘離景應當是把我當成了小廝。
門外的小廝不知去向,我在這站定片刻,拿起掛在衣架上的衣服給鐘離景送去。
水汽氤氳。
我的目光落在鐘離景白.皙的肩上。
那肩膀上,有個明顯的疤痕。
鐘離景在沐浴,我在這裏,終歸於禮不合。
我沉默的轉身。
也是在這時,鐘離景濕答答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腕。
鐘離景隻披上了裏衣。
從我的角度,幾乎把他都看光了。
他的身體,許多年前,我便見過。
那時年少無知,愛意太滿,做下過許多荒唐事。
隻是如今,物是人非。
我垂下眼眸,沒再去看。
鐘離景不會武功,可他擅長醫術。
他不知怎麼點到了我的穴脈,讓我的手臂麻了半邊。
我無法掙脫開他的束縛。
鐘離景那雙好看的眼眸盯著我。
“太女殿下。”
不知是不是這裏溫度太高的原因,我看到鐘離景的身體眼尾都有些泛紅。
他的手握的很緊。
“就算我有侍妾,你一點都不在意是嗎?”
他的這句話讓我想到曾經作為皇太女的我說過的話。
年少的那次荒唐過後,我與鐘離景說過。
他這一生,隻能是我的駙馬。
他若愛上別人,我見一個,殺一個。
我會把他困在身邊,他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可眨眼間,幾年過去。
我已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高傲張揚的皇太女。
鐘離景的身上的傷口大多與我有關,他的肩上,胸膛上,都是我給他留下的疤痕。
肩上的傷,是我為了救仲盛淵不小心傷到了他。
他胸膛上的傷,是十七歲那年為我擋了刺客。
那次他差點沒命。
可那些日子仲盛淵出事,我的心思都在仲盛淵身上。
在鐘離景養傷的那段時間,我一次也沒去看他。
其實仔細想想,那些年,都是鐘離景努力的靠近我。
他身上的傷,他所受到的所有痛苦,都是我帶給他的。
窗外刮起大風,吹得樹葉莎莎作響。
我抬眸看,目光撞進鐘離景那雙淺色的眸子中,“鐘離景,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