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都四十幾的人了，竟然還學小姑娘做美甲，丟死人了？」

「瞅瞅你臉上那皺紋，還把指甲做的花裏胡哨的，你不嫌磕磣啊？」

「沒有公主命就不要有公主病，知道不？」

兒子吃著我做的飯，一臉鄙夷的數落著我。

旁邊的老公默不作聲，臉上卻是一副不愧是我兒子，說的真好的欠揍樣。

看著他們父子倆如出一轍的惡心樣兒，我一巴掌就扇到了兒子臉上，然後一把掀翻了桌子。

什麼惡心玩意兒！老娘不伺候了！

1

「姚桃！你發什麼瘋？！你為什麼打兒子？」

老公江偉緩過神來，把手裏的筷子扔到地上，手指著我咆哮道。

看著江偉理直氣壯衝我咆哮的樣子，我心裏想著，這麼多年的青春和時間最終還是喂狗了。

我和江偉是大學同學，在那麼多光鮮亮麗的人麵前，隻有他會端著兩個饅頭，盛一碗免費的湯，躲在角落裏，大口大口的喝著，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大的美味。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所以在他拿著僅剩的十塊錢，請我喝蜜雪冰城的時候，我相信他會給我幸福。他也說過絕不會讓我輸，我就這樣，離開了城市，陪他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奮鬥。

戀愛四年和結婚頭兩年裏，我們感情確實好的不得了，每天黏黏糊糊，有著說不完的話，那時的感情真切熱烈，讓人懷戀。

結婚第三年，在我和江偉共同的期盼下，迎來了兒子安安，我們愛情的結晶。

我父母還沒退休，江偉父母說生意太忙脫不開身，都沒有辦法過來幫忙。

安安出生後，我便在江偉的勸說下辭了工作，開始了全職主婦的生活。

帶孩子的操勞和生活的瑣碎把我折磨的變了模樣，我遠離一切化妝品，因為怕孩子過敏，遠離首飾，因為怕割傷孩子嬌嫩的皮膚，甚至遠離所有的朋友，因為我們不再有共同話題，安安仿佛成了我的全世界，我一瞬間變得蒼白無味。

當然，這時江偉說的，他說，蘇麗，你比我媽還無聊。

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愈發麻木的將江安視為我的所有，日複一日的生活裏，我和江偉也漸行漸遠，不複當初。

在同一屋簷下，我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想到這，我越發癲狂，多年的怨氣按耐不住的全部噴湧而出。

「我為什麼不能打他？我生了他，養了他十幾年，他那麼說我，我打他一巴掌都是輕的！」

「我沒有發瘋，我很清醒，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我看著江偉，一字一句的說道。

「兒子哪裏說錯了嗎？」

「都四十幾的人了，突然做什麼指甲？」

「不掙錢還挺會花錢，不知道節約嗎？不知道賺錢很難嗎？」

江偉摸著兒子被打的臉，衝我繼續咆哮著。

「你天天好酒好煙的享受著，江安渾身上下都是名牌貨。」

「怎麼著？你們享受花的不是錢？我做個指甲就把家底掏空了？」

「再說了，賺錢很難，難道不是你無能嗎？你衝我狗叫什麼？」

我坐在椅子上，看了看我的美甲，真是越看越好看。

「媽，是你自己做錯了事，為什麼要打我？」

兒子一臉忿忿不平的衝我喊到，身體卻很慫的躲在江偉身後。

「嗬～我做錯事情？我哪裏做錯了？」

江安的舉動把我都看笑了，果真父子倆，都是那麼理直氣壯的不要臉。

「你天天在家什麼都不做，爸在外麵累死累活的掙錢。你還花錢做指甲，這還不是做錯事？」

嘖！剛剛還是心軟了，我應該多打幾巴掌的。

「我在家什麼都沒做？你眼睛瞎的啊？」

「你吃的飯誰做的？你衣服誰洗的？家裏衛生誰做的？誰接送你上下學的？你生病誰帶你去醫院的？」

我看著他，心好像進了冰窖一樣。

「這，這都是你該做的！誰叫你不掙錢的？」

「而且這些都是小事，又不累，有必要總是掛在嘴邊說嗎？」

兒子眼神飄忽不敢看我，嘴裏卻嘟嘟囔囔的說個沒停。

想著江安剛出生時，小小的一團，我用心嗬護，陪著他慢慢長大。

江安小的時候很乖巧也很貼心，長大後卻越來越叛逆，對我也越來越不尊重。

我知道是江偉對我的態度影響了他，為了教好他，這幾年我沒少花心思。

心裏一直自我安慰著，隻要他長大了，就會明白，就會懂事。

沒想到一時興起做的美甲，戳破了我的自欺欺人，也斬斷了我對他最後的母愛。

想想也是，十幾歲的人了，怎麼可能還會不明白，不懂？

隻不過是仗著我的愛，為所欲為，有恃無恐罷了。

十月懷胎生下的血肉，最終還是成了刺向我的尖刀，毫不猶豫將我紮的鮮血淋漓，體無完膚。

「那好，那從明天開始，我就出去找工作。」

「以後家裏的任何事情，包括你，江安，我都不會再管了。」

說完我便拿出手機，把江偉的微信推給了江安的所有老師，然後刪除退群一氣嗬成。

「切～不管就不管，誰稀罕呢！」

兒子還在那兒小聲和他爸嘀咕著。

我沒在管他們，轉身去主臥將我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搬進了客房。

2

早上六點，多年的生物鐘讓我早早醒來，我久違的打扮了一下自己，悠閑吃完早餐，悄聲出了門。

找工作如我預想的那樣，並不順利。

我學曆一般，又脫離社會太久沒有工作經驗，年齡也大了，根本沒有公司願意聘用我。

但是，沒關係，慢慢來，我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隻能先找了一份發傳單的兼職，20塊一小時，我發了8個小時，賺了160塊。

看著手機裏的到賬，我激動的親了又親。

真好，我自己掙得！

回到家，家裏漆黑一片，沒有人在家。

打開燈，玄關口的鞋子東一隻西一隻的扔著，沙發上書包、衣服亂作一團，昨天掀翻的桌子、地上的飯菜和碎掉的碗碟保持著原樣。

我徑直走向廚房，給自己煮了一碗麵條，臥了一個煎雞蛋，真香！

快要吃完的時候，門開了。

「老爸，今天的飯菜真好吃～比某個人做的好吃多了！」

「哼，早上還故意不叫我們家起床，害的我們遲到！心眼兒真是太壞了！」

「嘖嘖嘖～吃麵條呢？真可憐！」

兒子跑過來看了眼我碗裏的麵條，欠了吧唧的樣子真讓人想給他一巴掌。

「哼～昨天說的那麼硬氣，沒掙到錢吧？還不是要回來灰溜溜的花我的錢。」

「別不知好歹了，好日子過昏了頭了，還作起來了！」

「道個歉，這事兒就算翻篇兒了！」

江偉坐在沙發上看著我，一副我很大度，不再追究的樣子。

「冰箱裏的東西我一點兒沒動！這麵條、雞蛋都是我自己花錢買的，我自己賺的錢！」

「還道歉，我憑什麼道歉？」

「還翻篇兒？我答應了嗎？」

「閉上你的狗嘴吧！我剛吃的麵條都差點惡心出來了！」

真不知道他哪兒來的自信，說出的每個字都讓人感到生理不適，惡心想吐。

「姚桃！既然你這麼有骨氣，那你滾出去啊！別賴在家裏！」

可能是被我刺激到，江偉突然吼道。

「江偉，你腦子裝的是屎嗎？」

「你搞清楚，這房子首付我家出了一半，房產證上也有我的名字，就算離婚我都能分走一半！」

「我憑什麼要出去？」

此刻我覺得他無比醜陋，如同惡鬼。

這晚之後，我和江偉算是徹底撕破了臉皮，關係跌入了冰點。

而江安也旗幟鮮明的站在了他爸那邊，一起共同抵製我，把我當做了敵人對待。

無所謂，他早就不是什麼愛情結晶了，隻是塊讓人身體不適的結石而已。

結石而已，不要了，誰稀罕！

過了五六天，地上的桌子扶正了，飯菜和碎掉的碗筷也不見了，陽台上晾曬幾件著皺皺巴巴洗毀了色的衣服。

我知道，這是江偉的求和信號。

不過，可惜了，我短暫失明了，看不見！

之前發傳單時，我發現大學門口支著許多小吃攤，什麼吃的都有，生意都格外的好。

我有點心動，我的手藝我還是比較自信的。

但是這些年江偉隻定期給我家用，我手裏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錢來作為啟動資金。

想到這裏，我恨不得穿回去把當初答應辭職的自己掐死。

「姚桃，你們家最近還好嗎？沒出什麼事吧？」

我坐在小區椅子上正思考著從哪兒搞到錢時，唐妍突然站在我麵前詢問道。

唐妍是我們小區媽媽群裏和我關係最好的。

因為她從來不喊我安安媽媽，而是從一開始就喊我姚桃。

「最近我下班經常看見你老公帶著安安出去吃飯，也好久沒在小區看見你了。」

「是出了什麼事嗎？你還好嗎？」

唐妍看著我，眼裏都是關心和擔憂。

「我......」

坐在長椅上，我把最近發生的事慢慢說給了唐妍聽。

「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

「你想要個什麼結果呢？」

唐妍聽完很認真的問我。

「我......我想聽到一句道歉。」

「哪怕不真誠，哪怕別有用心。」

「然後，離婚！我也該為自己活一活了。」我看著天空，沒有月亮，隻有零星的幾顆星星，不算亮，一閃一閃的。

「你找到工作了嗎？」

「沒有。我打算自己支個小吃攤子，我手藝可好了，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就是還缺點啟動資金......你知道的，我以前沒上班。」

我扯了扯嘴角，苦笑的說著。

「你等我一會兒。」

唐妍說完便小跑著離開了。

不一會兒，她氣喘籲籲的站在我麵前，遞給了我一張銀行卡。

「這，你這是幹嘛？」

「這裏有一萬，你拿去做啟動資金，當我投資的！」

她啪的一聲把銀行卡拍在了我手裏。

「這，我不能要，不能要。萬一虧了怎麼辦？」

我慌張的起身想把銀行卡還給她。

「拿著！」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一定會成功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真的。」

唐妍握著我的手，語氣堅定而溫柔。

「謝，謝謝你。唐妍，謝謝你。」

我拿著銀行卡哽咽的朝她一直鞠躬。

「姚桃，好好吃飯，好好生活，照顧好自己。」

唐妍抱著我在耳邊輕聲低喃。

3

有了唐妍的幫忙，我的小攤很快的便支了起來。

我做了拿手的拌涼麵和脫骨檸檬雞爪，生意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第一天一個多小時便賣完了。

後來的半個多月，我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做的量也越來越多，但總是能賣的七七八八。

偶爾也會留一點，在小區等著唐妍下班。然後和她一起吃著雞爪，喝著啤酒，看看星空。

忙活了大半個月，雖然賺的沒有很多，但除開唐妍的本金，手機裏竟然還剩下幾千塊錢。

看著手機裏的餘額，突然覺得未來有了星星點點的希望，讓人期盼不已。

「江安媽媽！」

這天我剛進小區，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江安的班主任。

「李老師？請問有什麼事嗎？」

我輕輕掙脫了她的手。

「江安媽媽，最近為什麼您的電話總是打不通呢？」

「這段時間江安上課總是開小差，作業要麼是沒做完要麼就是一通亂做，這次段考更是退步了一百多名！」

「您的電話又總是打不通，實在沒辦法我才來這兒等您的。」

「我之前不是把江安爸爸的電話和微信給您了嗎？」

「而且我也和您說了的，我最近有事，江安交給他爸爸管了，您可以聯係他爸爸。」

明明說的很清楚，我實在不理解為什麼要來小區門口堵我。

「我也打了，可是江安爸爸總是說沒空，我話還沒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讓他參加家長會，他也沒有來。」

「江安一向成績不錯，我實在是怕他這樣下去，可惜了。」

李老師可能是看我臉色不對，訕訕的解釋道。

「李老師，實在抱歉。我最近真的有事，管不了江安，您還是和他爸爸聯係吧。」

「江安媽媽！你怎麼這麼沒有責任心呢？」

「你是江安的媽媽，你就不為他的將來考慮嗎？有什麼事情比孩子的未來更重要呢？」

她神情好似十分不滿，語氣也重了許多。

「李老師，我覺得我自己，比江安的未來更重要！」

「請問您剛才指責我的這些話，您有對江安爸爸說過嗎？」

「......我，我......」

看著她支支吾吾的樣子，我明白了，合著就說了我，擱著挑軟柿子捏呢！

「李老師，剛才那些話您為什麼不衝江安爸爸說呢？」

「孩子成績下降，為什麼就成了我一個人的事呢？怎麼就我沒有責任心呢？」

「我和您做好了交接，也說明了我有事，我很忙。」

「還是說在您看來，江安爸爸忙的事是事，我忙的事就是浪費時間？」

「因為我是他媽媽，所以我就要無條件全心全意的為他犧牲，為他服務是嗎？」

「他爸爸、他自己都不在意，那我又為什麼要在意呢？」

「或者等他爸爸死了，您再來找我，我一定好好負責。」

她不再吱聲，我也就當她同意了，扭頭便小跑著回了家。

「撲通！」

我剛進門，江安砰的一聲跪在了我的麵前。

經過幾日自由生活的他，滿臉油膩，肥胖的臉上爆滿了因為吃垃圾食品長得痘痘。滿臉淚水。

「媽媽，我錯了。我那天不該那樣和你說話。」

「爸爸已經罵過我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錯了。」

江安跪在地上，可憐巴巴的望著我。

「姚桃，你看，安安都道歉了，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

江偉覥著臉衝我討好的笑著。

這一刻，江偉仿佛重新變成了當年的那個清澈少年，看著江偉和江安的眼神，我終究動容了，或許......可以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可後來我才發現，獵人溫柔的底色下是殺死獵物的屠刀，所幸，我及時發現，並決定施展一場來自家庭主婦的真正報複！

我勾唇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