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用三座城池換回了他的白月光。
我冒死勸諫,被他打入冷宮。
“茵茵在敵國吃了這麼多苦,我如今有能力接她回來,你憑什麼阻攔?”
他倆依偎在一起,笑我是下賤的棄子。
我忍痛不語。
沒有我,他皇帝算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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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辰非和敵軍談判,用邊關三座城池外換回許茵,這是他密謀已久的計劃,我冒死勸諫,被他打入冷宮。
我的貼身宮女白芷沒有和其他趨炎附勢的宮侍一樣離開我,她將餿臭的粥倒掉,衝著太監怒吼:“我家娘娘是陛下親封的皇後!你們怎麼敢如此怠慢她?等陛下發現此事,定不會饒了你們!”
太監一臉鄙夷:“誰不知道許小姐才是陛下心尖寵,等她入宮,你這個皇後還是靠邊歇歇吧!”
白芷氣得渾身發抖,跟太監爭執,卻沒人幫我們說句公道話。
整個後宮,整座皇城,乃至整個大夏朝,都知道許茵是李辰非十幾年來愛之入骨的初戀。
人們都說,許茵十五歲那年一舞風華傾城,連敵國蠻王都被她深深誘惑,不惜用停戰協議換走她的婚約。
我對李辰非死諫:“那三座城池是大夏朝將士血戰數年換來的戰果,你為了一個女人將大夏朝黎民蒼生置於何地?”
李辰非怒甩我一巴掌,口氣傲然:“茵茵在敵國吃了這麼多苦!我如今身居帝位,有能力接她回來,你憑什麼阻攔?”
那天晚上風驟寒,雨驟急,我被宮侍剝去華裳,李辰非下旨:“皇後善妒無能,忤逆尊上,廢入冷宮以正宮闈。”
白芷想跟太監討要飯菜,卻被我拉住。
其實我心裏門兒清,許茵要回歸,李辰非替她鋪路,除掉我這個礙眼的皇後。
半夜,我凍得瑟瑟發抖,饑腸轆轆,門外傳來太監的笑聲,說許茵如何絕色嫵媚,如何勾得兩國皇帝為她欲生欲死。
“你們說,陛下深愛許小姐,冷宮這位還有盼頭嗎?”
“盼個鬼!在勤政殿當差的陳公公說陛下正在命人準備大婚典禮!而且全是按照皇後禮製辦的!裏麵這位恐怕凶多吉少咯!”
這日我躺在破爛褥子上昏睡,李辰非突然闖進來,吩咐侍衛按住我,用匕首劃破我的手心,像以前一樣取血。
白芷衝上前來幫我,卻被侍衛踹倒。
李辰非滿臉冷酷:“茵茵明天回宮,她身體不好,你的血是大補之物,可以幫她治療暗疾!雲舒你不是很愛我嗎?區區一碗血你應該舍得吧?”
我虛弱無比,幹嘔,痙攣。
等李辰非取血離開,白芷抱住我大哭:“娘娘!這些年陛下一直都是用你的血做解藥!他怎麼能過河拆橋!不顧你的死活!”
我費力地摸摸她的頭。
白芷不知道,我的血可以解毒,也可以下毒。
我叫雲舒,是天生的藥人,血液特殊,能解百毒。
五歲那年,我被繼母丟棄在深山老林,和野狼爭奪一塊兔肉。師父突然冒出來,嘖嘖讚歎我根基絕佳,適合入他的藥門。
我啃著半生不熟的兔肉:“我不吃藥,我要吃肉。”
師父:“乖!等你在藥門吃十年靈藥,你就是這世上最最珍奇的稀罕物!到時候什麼山珍海味都吃得起!”
於是我樂顛顛跟在師父身後,做了藥門弟子。
師父是藥狂,最喜歡搜集天底下最珍貴的靈藥,但遇到我,那些靈藥都不香了。
他狠下血本,什麼千年靈芝百年野山參佛門雪蓮道家火焰草,一股腦兒喂給我。
師父說,我身上一滴血,能將瀕死的人救回來,能解世間最詭譎的毒。
但我的血可以是世間至寶,也可以是世間至毒,一旦超過分量,必定會讓使用者痛不欲生,遭受最難堪的折磨。
十五歲那年,我服下最後一碗藥湯,肌膚盈盈如玉,隱隱能看到底下流淌的血水,渾身散發出淡雅清冽的藥香味。
望著銅鏡裏亭亭玉立的少女,師父神秘勾唇,徒兒,你有你的機緣,我也有我的機緣!就此別過!
原來他下山買酒喝的時候,偶遇一個被青樓驅逐的姬子,兩人幹柴烈火一見鐘情,師父要帶著那個姬子去遠方,踏遍青山人未老。
至於我,這十年他教給我很多東西,將我進化成百年難遇的藥人。
山上苦寒寂寞,我學有所成,揣著一顆好奇心,下山去尋找傳說中的機緣。
我運氣不錯,加上藥門在江湖上頗有一些人脈,我借著師門名義掙到第一筆錢,再投資,再賺錢,最後賺著賺著,一路衝到大夏朝最繁華的京城。
到了天子腳下,我如命中注定一般遇到李辰非,開啟這段孽緣。
當年李辰非鬆柏之姿,溫潤如玉,是皇子中畫畫最好的,是畫家中身份最尊貴的,但那又如何?
母妃是卑賤的洗腳婢,父皇瞧不上他,他一直在權力夾縫中苦苦掙紮。
那天他在自己開的畫館親自下場招攬那些名流,結果撞上了太子派來的殺手。
太子要殺他,是因為他一直站三皇子,三皇子黨隱隱與太子黨分庭抗禮。
李辰非武功不弱,將殺手擊斃,自己卻也中了殺手撒下的毒。
我躲在畫廊裏欣賞牆上的暮春山居圖,我在想,畫筆如此清雋,畫家應該也是個清風明月的男人?
一回頭,就見李辰非口中溢出黑血,勉力靠在牆上,連瀕死的姿勢都那麼俊。
我心頭一動,咬破手指,沁出一滴血珠,喂到他嘴裏。
他很快就臉色轉好,恢複生機。不顧男女大防,他一把抓住我,屏退左右,將我帶到畫館頂樓,他的書房。
他深深嗅了一口:“姑娘!你是藥門弟子吧?多謝你的救命之恩!”
我從袖子裏掏出一顆麥芽糖,欣賞他的天人之姿:“嗯,我救人的起步價是十兩黃金!”
李辰非笑了,笑得克製而又溫暖。
他命人取來黃金,遞給我:“我王府裏還缺個府醫。”
我抱著黃金匣子,抬腳就走。
李辰非追在我身後:“出診一次!十兩黃金!若是立功,賞南海珍珠一斛!”
我立刻停下腳步,偏過頭來看他。
“我要白玉為床金作馬!我要珍珠如土金如鐵。”
李辰非眯起那雙標致的桃花眼:“好!都有。”
於是我進了李辰非的皇子府,做了他身邊最得力的府醫。
多年後,我後悔自己不該因為拜金而犧牲自己的感情,講實話,金子我所求也,愛情非我所求也。
進皇子府第一天,我就被李辰非的品位驚豔到了。
他是那種非常浪漫,充滿詩意,懂得享受又熱愛生活的男人。
府裏有梅花林,雪霽天晴的時候,坐在愛晚亭裏吃烤鹿肉,賞雪景,折一枝紅梅,寫一幅墨字,真是風雅極了。
府裏有荷花池,烈日炎炎的時候,蕩舟水上,摘蓮蓬吃蓮子,月下彈琴,李辰非最喜歡畫畫,他被譽為大夏的丹青聖手,一幅字畫可以賣到千金。
師父說得對,憑借藥人身份,山珍海味綾羅綢緞,我都膩了。
我問李辰非:“天天這麼吃喝玩樂,你養得起我?”
他莞爾:“大不了賣幾幅畫,江南那些土豪願意花高價,你放心,有的是金主。”
我美滋滋吃著他親手為我烤的肉,喝著他親手為我釀的杏花春,但,當我央求他為我畫一幅美人圖時,他總是委婉拒絕。
李辰非解釋說:“我平生隻愛畫山水鳥禽,不愛讓活人入畫。”
剛開始我以為他有顧忌,有身不由己的為難之處,後來才知道,不是他不愛活人入畫,而是他唯一願意入畫的人,是許茵。
每次忙完公務,李辰非來我下榻的院子,即便什麼都不做,他安靜待在我身邊,等我一起用膳,給我描述天子腳下各種奇聞異事。
丫鬟們私底下議論:“四殿下對雲小姐真好!雲小姐會不會做府上女主人?”
“不會的!四殿下真正喜歡的人是國公府許小姐!他如今對雲小姐好,隻不過是利用她的醫術!”
我偶爾聽到下人們竊竊私語,卻沒有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李辰非再次遇刺,被下了南疆最陰毒的藥。
我割破手腕,取血為他解毒。
李辰非醒過來,死死抓住我,那雙冷情的桃花眼直勾勾盯著我。
他問,你連南疆最毒的藥都可以解,這世上還有什麼毒能難得住你?
他又問,舒舒,情毒,你能解嗎?
他邀我喝酒,趁著微醺吻住我,我嗅到他身上恬淡好聞的墨香。
他抬手熄燈,將我送上雲端,在我耳畔繾綣軟語:“舒舒別怕!我會對你好。”
黑暗中我聽到自己心跳亂了一拍,我狠狠按下,對自己說:“四皇子有錢,這筆買賣不虧。”
大婚當日,李辰非親手替我描妝。
“舒舒,你臉色太白了!這是江南進貢的醉胭脂,最適合你。”
他手指修長如玉,貼在我臉上,透著涼薄。
等畫完妝,我透過搖曳的燭火,看到他眼中騰起一絲懷念與恍惚,那一刻我覺得他一定是透過我看到別的女子。
據說李辰非還是最不受寵的四皇子時,許茵連一記眼神都沒有施舍過。
所有人都篤定,大夏朝第一美人的歸宿,必定是帝王家。
五年後,宮廷政變,太子黨與三皇子黨殺得天昏地暗,被我和李辰非截胡,太子當場暴斃,三皇子失蹤,李辰非撿漏,登上帝位。
五年前,被敵國蠻王以停戰協議為條件娶走的許茵,又回來了。
李辰非站在最高的位置上,終於可以摘取那束曾經遙不可及的白月光。
許茵入宮時,我被李辰非禁足,關押在冷宮,吃的是餿臭的飯菜,蓋的是臟汙的被褥,唯獨白芷留在我身邊,日夜抹淚,詛咒許茵。
李辰非按照慣例來取我的血,我虛弱地問:“既然你心愛的人回來了!放我走,好不好?”
李辰非搖頭:“不行,茵茵需要你的血。”
我苦笑:“當初你被南疆殺手下毒,是我一次次救你!宮變那天也是我替你擋下叛賊的刀,如今就當是好聚好散。”
李辰非暴怒:“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隻有朕可以決定你的去留。”
我的懇求引起他的警惕,很快侍衛加強戒嚴,不許我踏出冷宮半步。
許茵來到冷宮,她一襲宮裝,搖曳生姿。
她將我上下打量一番:“聽宮侍說,陛下每次宣你侍寢,都要你敷上醉胭脂!你知道為什麼嗎?”
她沒有等到我的回應,自顧自笑道:“你真笨!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醉胭脂是我最愛的胭脂!陛下年少時初見我,就送了一盒江南特貢的醉胭脂給我,哦對了!那是陛下送給我的定情信物!”
我自嘲一笑。
李辰非啊,難為你裝了這麼久,把我當成初戀的影子,難怪每次歡好之前,你都要親手替我敷上醉胭脂,原來胭脂妝是你對許茵刻骨銘心的思戀。
我挪了挪孱弱的身軀,笑道:“許小姐這麼急著回大夏,是因為你嫁給蠻王之後一直難以有孕吧?世人都說許小姐傾國傾城,可惜生不出兒子,照樣被男人拋棄,真可憐。”
許茵氣得小臉通紅,狼狽吼道:“你胡說什麼!明明就是陛下心悅於我,將我從蠻王手中解救出來!”
她回頭就跟李辰非哭訴,說我侮辱她,刁難她。
當晚,李辰非連下三道聖旨,其一,廢除我的後位,囚禁冷宮。其二,封許茵為皇後,風光大娶。其三,封國公府為一等爵,世襲罔替。
曾經對我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李辰非沒了,陪我蕩秋千,大冬天給我暖肚子,大夏天為我扇風遮蔭的李辰非沒了。
他將一個帝王的深情統統給了許茵。
帝後大婚,十裏紅妝漫天煙火,新修的長樂宮金碧輝煌,眾星拱月。
但許茵還是不知足,扯著李辰非來冷宮探望我。
“姐姐你不是非議我說我生不出兒子嗎?好在陛下體貼,將你的真實身份告訴我,如今我定期服用你的血,太醫說,再調養些時候我就可以給陛下孕育皇子!”
李辰非攬住她的纖腰,滿臉期待:“茵茵!和你擁有一個孩子是我畢生所求。”
我啐了一口:“狗男女。”
李辰非憤然衝上前來,一腳將我踩在泥濘裏:“像你這種貪財好利的女人怎麼配跟朕的茵茵相提並論?如果不是需要你的血,朕早就廢了你!”
許茵在一旁捂嘴偷笑:“姐姐,聽說你每次給陛下解毒,都會索要金銀財寶?我跟你不一樣!陛下當初收買京畿營將士,都是國公府捐錢捐物幫陛下籠絡人心!後來陛下被流放,也是國公府耗費巨資買通先皇身邊的心腹,才免於一難。”
李辰非陰森如鬼,湊近我:“聽到沒?這才是朕的恩人!朕的貴人!我跟你從來隻有交易!沒有情分!”
我錯愕地瞪大眼睛,李辰非的鞋碾過我的臉頰,似乎迸出骨頭碎裂的聲響。
許茵急忙攔住李辰非,溫柔小意:“陛下!她的血有大用!別一下子玩死了!”
兩人攜手離去。
白芷哭哭啼啼扶起我,摘來路邊野草,揉碎用草汁替我敷傷。
我慢慢從劇痛中清醒過來,剛才許茵口中炫耀的那些功勞,怎麼聽起來跟我暗中為李辰非鋪的路一模一樣?
李辰非這個豬腦子,居然真的信了國公府和許茵的那套歪理?
李辰非最後一次親手替我描妝。
不是在冷宮,是在奔赴邊關的途中。
這些天,許茵等得有些著急,特地召見太醫,太醫確診說,廢後是天生藥人,她體內的血能治愈皇後娘娘體弱多病的身體,助她一舉得子。
於是許茵趁著李辰非忙於公務,悄悄帶人來到冷宮,給我放血。
“姐姐的血真甜!真好喝!不愧是藥門用天材地寶圈養出來的工具啊!”
望著她貪婪吮吸我的血,我默默計算日子。
應該是超過分量了。
後宮傳出喜訊,許茵成功懷孕了!
嘗到甜頭的許茵立即向李辰非提議,蠻王膝下無子,身體肯定出了問題,如果能用我的血調理,應該可以在一年內誕下子嗣,從此與大夏朝交好,穩固邊防。
李辰非剛開始不同意,他為了換回許茵,已經割讓三座邊疆城池。
如今再給蠻王誕下子嗣的機會,他也不傻。
許茵撒嬌:“陛下,如果蠻王允諾你,將那三座城池還給你呢?而且會附上黃金十萬兩!你要不要?”
大夏朝積弊難返,國庫空虛,李辰非當皇子的時候不缺錢,那是因為他身上沒有社稷重任,沒有安撫各方勢力的責任,更不用養著許茵這個揮霍無度的皇後。
李辰非在許茵的煙幕彈轟炸下,最終還是答應她的提議。
我一直昏昏沉沉躺在馬車上,失血過多,身體已然弱到極點,饒是如此,李辰非也沒有放鬆戒備,而是派了一支衛隊日夜巡邏,防止我逃走。
抵達邊關時,北境寒冷,天空中揚起雪絮,城中千樹梨花,我穿著單薄的宮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李辰非和許茵攜手而來,一對璧人,望向我的眼神裏卻充斥著貪婪算計。
李辰非替我描妝,撫上我消瘦憔悴的臉頰,將醉胭脂暈染開一點點塗在我臉上,他笑道:“其實你很美!可惜朕心裏有了茵茵!茵茵和國公府助朕登上帝位,也到了朕回報茵茵的時候。朕將你打扮漂亮,是不想讓你給朕丟臉。雲舒啊,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吧!”
就這樣,我被侍衛拖到蠻王跟前。
我們站在城樓上,蠻王親自驗貨,先給一個侍衛投毒,然後割破我的手腕取血,給侍衛解毒。
等太醫檢查完畢,蠻王滿意地大笑道:“沒想到世間真有如此神奇的藥人!夏皇你真是慷慨大方!居然舍得將這麼好的寶貝換給我?”
李辰非從他手中接過三座城池的歸還協議和十萬兩黃金的通票。
他嗤笑一聲:“廢後從前跟著朕,隻是為了賺朕的金子!如果蠻王能給她金子,她肯定願意給你舔鞋!而且她剩下的血還能幫蠻王多生幾個兒子。”
眾人哄堂大笑,有人露出鄙夷的眼神:“廢後就是一枚下賤的棄子!被夏皇榨幹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還要繼續伺候蠻王!真下賤!”
李辰非親昵挽起許茵的手:“茵茵!我帶你回家。”
大雪茫茫中,他小心翼翼嗬護著許茵,將昔日並肩作戰的廢後丟棄在暴風雪裏。
突然,服侍李辰非的太監驚恐大叫:“陛下!廢後她,她,她被蠻王殺了!”
李辰非渾身一震,下意識回頭看去。
城樓上,蠻王執著一柄尖刃,狠狠剖開我的肚子,鮮血噴濺,混雜著漫天大雪,淒厲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