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兒子死了，死在逼仄的廁所隔間，被人砸破了頭。

校長丈夫趕到現場時，卻將施暴者白月光的兒子抱上救護車，匆匆離去。

兒子臨死前安慰我：

“媽媽別哭，爸爸不相信我，我一點也不傷心。”

“隻要媽媽信我，就夠了......”

孩子葬禮上，我給顧霆煜打電話。

他氣急敗壞地怒吼，

“小鑫手臂縫了兩針，都是被你兒子劃傷的！你再跟我沒完沒了，我回去就抽死他！”

你兒子？

我看著孩子那不再流血的額頭上碗口大小的破洞，閉上了眼睛。

是啊，他是我兒子......

所以顧霆煜，我兒子死了，你和我就再無牽絆。

......

“浩浩別怕，媽媽已經叫了救護車，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的，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地麵上拖拽出一條蜿蜒血痕，一直延伸到廁所隔間，染紅了我的眼。

那是浩浩逃進廁所時滴落的血跡。

他當時該有多怕、多疼啊......

我顫抖著捂住他額頭的傷口，血卻順著指縫不停湧出。

根本止不住。

窗外，救護車笛聲響起。

“浩浩！救護車來了！有救了！”

顧霆煜抱著一個男孩從窗前飛快跑過，直奔救護車。

“小鑫，別怕，顧爸爸一定不會讓你出事！”

救護車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拚了命叫喊：

“別走！那是我叫的救護車！”

“顧霆煜！浩浩快不行了，你回來！”

“顧霆煜，求求你了......”

沒人留意到真正的受害者已經氣息奄奄。

我急忙撥通顧霆煜的電話，一次、兩次，始終無人接聽。

在我第三次撥號碼的時候，浩浩沾滿鮮血的手攥住我的手腕。

“媽媽，別打了......爸爸他，不會回來的。”

我的眼淚一瞬間掉了下來。

“媽媽不給他打，媽媽再打一次急救電話，很快就會有救護車來了。”

“媽媽，我喘不過氣了......”

浩浩的手心冰涼，比身下的地磚都要冰冷。

“媽媽，對不起，我以後不能保護你了......

“下輩子，你還當我媽媽好不好？”

“但是，我不要爸爸了......”

話未說完，那隻還未成年的手垂了下去。

我的心跳突然停滯了一瞬，隔了幾秒，才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痛楚。

我顧不得他汩汩湧出的鮮血，背起他沿著那條蜿蜒血痕跌跌撞撞地離開。

他的血沿著我的脖子流下來，滾燙，又無聲無息。

“浩浩別怕，救護車不等你，媽媽背你去醫院。”

幸好路上遇到一位好心人，把我們送到了醫院。

我跪在醫生麵前苦苦哀求，醫生卻隻是搖頭歎氣。

“孩子已經走很久了......請節哀。”

“胡說！他怎麼會死？他剛剛還在和我說話！”

“求求你了醫生！救救他吧！”

我雙眼模糊，心臟痛得像要炸裂。

窗外陽光明媚，我的眼前卻突然一片漆黑。

......

浩浩的葬禮上，我給顧霆煜打了一通電話。

連著三天，這次終於打通了。

“顧霆煜，浩浩他......”

“別跟我提這個名字！這個混賬東西，害得小鑫手臂差點斷了！他以後還怎麼彈鋼琴？沈柔為這事哭得幾次昏倒！都是你教子無方......”

後麵的罵聲我再也聽不到了。

我掛斷了電話。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他們施加在浩浩身上的痛苦，我要讓他們十倍百倍地還回來！

還有顧霆煜，我們這段荒謬可笑的婚姻，也是時候結束了！

辦完浩浩的葬禮，我直接去了醫院。

高級病房中，沈柔的兒子手臂纏著繃帶，正手舞足蹈地給他們講著什麼。

看到我的出現，顧霆煜臉色登時變了，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誰讓你來醫院的？小鑫的狀況剛剛穩定了一些，你別來添亂！”

“顧霆煜，你兒子都死了，你還在乎別人的兒子！”

我歇斯底裏地吼了一聲，病房中的母子向我投來詫異目光。

顧霆煜的臉色更難看了，把我推得更遠些，警告我，

“吳莉，你給我適可而止！吳老師她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我作為校長，幫幫她怎麼了？”

“再說，這些年一直都是浩浩欺負小鑫，這次都把他胳膊劃傷了，你還有什麼臉來醫院鬧！”

這些混賬話，我早就倒背如流了。

沈柔的丈夫和她離婚了，可顧霆煜卻常年照顧著她。

我的丈夫沒和我離婚，卻殷勤地伺候著別人的老婆。

小鑫的爸爸拋棄了他，他卻得到了顧爸爸的疼愛；

我兒子的爸爸還活著，卻和死了沒什麼兩樣......

家裏窗戶壞了，寒冬臘月，冷風嗖嗖地往屋子裏灌，顧霆煜卻在給沈柔母子做新學會的菜式。他告訴我去找修理工，他又不是修窗戶的，不要大事小事都依賴他。

我帶病堅持上課，他帶著沈柔去省裏開會，順便公費旅遊，讓我不要亂吃醋。

就連評職稱，我都要排在沈柔的後麵，顧霆煜卻說，他是校長，公事公辦，不能對我有私心。

他出差回來經常給小鑫玩具和禮品，那孩子在浩浩麵前各種炫耀，氣得浩浩砸壞了顧霆煜送給他的唯一一個生日禮物，反被他揍了一頓。

沈柔的兒子就是個笑麵虎，表麵一套背地一套，浩浩多少次被校園霸淩，都有他在背後參與。

可顧霆煜不聽不信，反而被她們母子灌輸思想，認為是浩浩欺負了他們。

他們每每告狀，浩浩總會被顧霆煜用鞭子抽得渾身是傷......

這種事多如牛毛，根本數不清......

我望著顧霆煜滿臉怒意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不讓我來醫院也可以，把離婚協議簽了。”

我把離婚協議遞給他，在來之前我就已經簽好了字。

顧霆煜沒接，抬手把協議拍飛，怒目而視，

“吳莉！你有完沒完？別拿離婚威脅我！”

他以為我在逼他回去，可我現在根本不想再看到他一分一秒。

“你不簽，我就去找律師起訴離婚......”

病房中忽然傳來小鑫的呼痛聲，

“顧爸爸！我胳膊好痛......”

顧霆煜像火燒尾巴一樣噌地一下返回病房，裏麵傳來他充滿父愛的溫柔聲音，

“小鑫乖，顧爸爸在呢，不怕！”

我看著病房中更像一家三口的他們，忽然很想放聲大笑。

顧霆煜如果用這樣的聲音和語氣對浩浩講話，浩浩絕不會在死前那麼失望無助。

這就是我挑選的丈夫，這就是孩子的爸爸！

浩浩，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應該給你一個這樣的爸爸......

我撿起離婚協議，丟進病房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我來到一家非常有名的律師事務所，找律師谘詢校園霸淩的事。

浩浩不能白死，那些渣滓也不能逍遙法外，再去禍害其他人家的孩子。

我離開前忽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吳莉？”

魏林楓眼角眉梢都是開心笑意。

他和記憶中一樣，陽光開朗，英俊帥氣。

我抿唇笑笑，麵對這個上大學時曾追求過我的年輕人，此時竟有些窘迫。

“冒昧問一下，你來律所做什麼？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魏林楓遞給我一杯檸檬水。

似乎是看出我的遲疑，他笑著又說：

“我是這家律所的合夥人，如果有什麼困難可以和我講。”

我驚訝抬頭，他卻看著我笑得溫和善意，一如往昔。

我們一聊就是兩個小時，他幾乎了解了全部的情況，卻沒有對我表示任何同情憐憫的態度。

這讓我的心裏稍稍放鬆了一些，就像和一位專業又敬業的律師交談一樣放心。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顧霆煜發來微信。

“幾點了還不回家？！”

我看了兩秒，第一次沒有回他的微信，直接關機。

魏林楓隻是看了看，並沒多問什麼。

我們兩人離開咖啡廳的時候，外麵下起了雨。

魏林楓撐起傘，要送我回家。

我剛婉言拒絕，一道人影就急匆匆地衝了過來。

“吳莉！我給你打了十幾通電話，你居然關機和我玩失蹤！”

顧霆煜氣得臉色發白，猛地看到一表人才的魏林楓，冷笑一聲。

“原來在和小白臉約會啊！怪不得連孩子都不管！”

“孩子？你還有臉提孩子？”

這兩個字直接戳中我的痛苦開關，浩浩臨死前絕望又無助的表情再一次浮現在我麵前。

顧霆煜氣急敗壞地指責我：“你這個當媽的半夜不回家，你兒子也跟你一樣整天出去亂跑！你看看人家吳老師是怎麼教育孩子的！”

“對！沈柔她會教育孩子，那你去給她當老公，給她兒子當爹！哦，你本來就是他的‘顧爸爸’！”

最後三個字我簡直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顧霆煜愣了一瞬，接著變本加厲地指責我：“吳莉，你別這麼小肚雞腸！他沒了爸爸，把我當成最親的家人，怎麼了？！”

我仰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忍下湧到眼底的酸澀，已經不想和這個渣滓再廢話一句。

“顧霆煜，離婚協議簽了嗎？”

我看向魏林楓，介紹道：“這位是魏律師，全權負責我的離婚案件，以及......浩浩的校園霸淩案。”

顧霆煜眼皮跳了跳：“你什麼意思？你要把兒子送進監獄？”

魏林楓在一旁已經忍無可忍：“顧先生，據我了解，受霸淩的一直是您兒子。而他，三天前剛剛去世。”

“你胡說什麼！小鑫那麼乖，怎麼可能霸淩我兒子？”

顧霆煜下意識地反駁。

他的關注點還是優先放在白月光兒子身上，他無法接受從小寵到大的“乖兒子”，居然會霸淩別人。

顧霆煜看向我，目光不善。

“是你告訴他的？你怎麼可以這麼汙蔑小鑫！”

“小鑫這次都被打進了醫院，你居然還相信那個逆子的話？！”

“我就是之前太慣著你兒子了，才讓他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就知道欺負小鑫！”

“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他知道自己闖了大禍，躲起來了吧！”

“我這次非抽死他！”

我冷靜地看著他發狂，就像在盯著一匹冥頑不靈的野馬。

小鑫、你兒子，親疏遠近僅從這兩個稱呼就高下立判。

自從沈柔那個女人出現在我們學校裏，我就知道，顧霆煜完了。

我們這個家庭，也完了。

她們母子總是能輕而易舉地俘獲顧霆煜的心，牽扯著他的喜怒哀樂。

而我們母子，隻是礙眼的路障，他早就想一腳踢開了。

大概是我表現得太平靜了，顧霆煜發了一頓瘋之後，像是才反應過來魏林楓說的後半句話。

“你剛才說什麼？我兒子三天前去世了？”

魏林楓無情地嘲諷：“終於擔心起你的親兒子了？”

顧霆煜滿臉怒意，暴躁道：“就算我兒子再不好，你也不該詛咒他死了！你個混蛋！”

顧霆煜一拳狠狠地揮向魏林楓，卻被對方攥住手腕，猛地甩開。

顧霆煜還想發飆，我忍無可忍衝了過去，一巴掌狠狠地扇在顧霆煜臉上！

“浩浩確實死了！三天前死在了學校的廁所隔間！”

“就是被你的‘乖兒子’打破了腦袋！”

“你還讓他占了我叫的救護車！”

“他流了那麼多血！到醫院時血都流幹了！”

“你這個人渣！不配做浩浩的父親！”

我歇斯底裏地一頓罵，一口氣險些沒提上來，眼眶漲得生疼。

顧霆煜滿臉愣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你說的......是真的？浩浩他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