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了,穿到了一棟老式居民樓裏。
呆了幾天,我才發現這棟樓裏,少了一個本該存在的人。
認識到這點的我絕望地發抖,哆哆嗦嗦地哭著對眾人說:
「來不及了,我們都得死......都得死!」
而下一個死的人,是我。
1
「新年快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我被一個怪異的聲音驚醒,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那聲音混合著男女老少的嗓音,不合時宜地說著些吉祥話。
聽清楚內容,我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我僵硬地轉頭看向窗外,灼熱的暑氣順著漏了塊玻璃的窗戶飄進來,混合著潮濕粘稠的空氣,簡直是在蒸桑拿。
什麼新年快樂?現在明明是盛夏!
「一起來玩躲貓貓吧~我藏在你們之間,請快快找到我哦!」
「我好餓呀,忍不住吃掉了一個人,......不能怪我哦。」
「我明天又會餓的呀......。」
「歡歡喜喜…大年,…如意,幸福每......。」
那怪聲好像小孩一樣,拍著手念著兒歌,聲音斷斷續續消失在了這片空間,隻剩下我劇烈的心跳聲。
我的手心,被看不見的東西蹭了一下!
是剛剛那個怪聲做的嗎?
我按下恐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昏暗的房間,頭頂上掛著晃晃悠悠的老式白熾燈,天花板四角斑斑點點的黴跡,像小時候才住過的老式居民樓。
空蕩蕩的房間裏隻有一張床,一個櫃子,另一邊是個陰暗無窗的蹲廁洗手間。
我上一刻還坐在從學校回家的大巴上,怎麼一閉眼就到了這裏?
還不等我想清楚現在的情況,門外的樓道開始喧鬧起來。片刻後,有人敲響了我的門。
「801的,快出來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2
我深吸一口氣,推門出去。
敲門的是個四十幾歲的大哥,長得老實憨厚。樓道裏站著三個女人,都是這層樓的住戶。
奇怪的是,我居然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和關係。
眾人聚集在樓梯間狹小的空地上,樓梯口上樓和下樓的地方都被濃烈的霧氣籠罩著,隻沉沉地露出幾階掉了皮的水泥台階。
「要我說衝下去算了!這世界上哪有這麼多怪事,說不定是電視台來拍戲呢。」
一個眼神閃爍的中年女人發話了,她叫塗梅,一個人住在803。
此刻塗梅用一雙精明的眼睛看著大哥,意思很明顯。
旁邊的女人瞬間炸了,「塗梅,你要找死我管不著,還想讓我男人當替死鬼?」
「好了,塗大姐不是這個意思,你別太緊張。」老實大哥王二平拍著炸藥桶媳婦錢雪蓮,輕聲安撫。
沒想到錢雪蓮像是一下子崩潰了似的,推搡著丈夫哭出聲來。
「王二平!你這麼維護她,是不是又看上這老貨了!我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王二平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站在801門口的刻薄的老太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哭哭哭,要哭回去哭,別在這裏作妖。」
錢雪蓮簡直是個炸藥桶一樣,一點就炸。跳起來指著老太大罵:「劉桂香,都怪你!要不是你家那個騷貨......。」
「啪」
話還沒說完,王二平就扇了錢雪蓮一個巴掌,什麼話都沒說,臉色卻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其他幾個人也都是麵色一變,像約定好了似的紛紛閉上了嘴。
3
「好了,別再吵了,正事要緊。白妹子剛來沒兩天,少讓人看笑話。」
王二平歎了口氣,再度發話,他口中的白妹子就是我,白露。
「所以咱們接下來怎麼辦啊,我早上的菜還沒買呢。」
塗梅雙手抱臂,似乎對剛剛僵硬的氛圍滿不在乎,但那緊緊掐著手臂的手指還是暴露了自己的緊張。
「要不,先用繩子綁個東西,從樓道裏放下去試試看有沒有危險?」我思考了一會,開口。
大家都同意這個說法,王二平去房間裏拿了一個玻璃水杯,上麵係著根又粗又大的麻繩,順著扶手中間的縫隙緩緩往下放。
突然,麻繩開始劇烈抖動了一下,王二平差點被拽倒,我趕緊上去幫忙。底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瘋狂拉扯著繩子,力氣極大,再這樣下去,不被拖走手也廢了!
「快放手!」我顧不上別的,急忙對著王二平喊出聲來。
脫手的繩子很快就被全部抽走,消失在茫茫的霧氣裏。
王二平像是被抽幹了力氣,靠在樓梯扶手上,麵色發白看著圍上來的眾人。
「底下有東西在拽繩子,千萬別下去。」
4
塗梅似乎還不死心,快步走進王二平的家裏,抄起桌上一個擺件就往窗戶外扔。
然而,擺件穿過窗戶後居然消失了,連它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沒聽見。
雖然早就料到了,但我的身上還是一陣陣發冷。窗外樹影搖曳,豔陽高照,但夏日該有的蟬鳴、鳥叫,通通都消失了,這一層樓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了。
而困在樓層裏的我們,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眾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剛剛發生的事意味著,現在的情況絕對不是什麼電視台來拍節目可以解釋的了。
下一秒,尖叫聲劃破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個少年跌跌撞撞地從801的門裏衝出來。
「啊啊啊啊!奶奶,我爸,我爸!我爸他死了!」
劉桂香呆了,扯住張天寶的胳膊大聲質問:「你說什麼?」
張天寶腳發軟靠在劉桂香身上,上氣不接下氣。
「我,我剛剛想找我爸要錢上網,推開門就看見…看見,看見一地的血,我爸在床上,死了!」
劉桂香「嗷」地一聲,就往802裏衝,隨後房裏爆發出一聲響亮的哭嚎。我跟在其他人身後,一起進了門。
還沒進房間,濃重的血腥就味撲麵而來,挨在前麵的錢雪蓮和塗梅都捂著口鼻跑開。我順著她們退出來的空位,擠進了房間。
5
房間裏的景象簡直已經不能用恐怖兩個字來形容了。
床上的男人光著膀子,仰躺在雙人床靠外的一邊,肚子上一條巨大的豁口,內臟已經不翼而飛。
身上的皮膚已經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抽得皮開肉綻,其他勉強算是完好的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煙頭燙傷的痕跡。
十根手指腫的像爛茄子,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腫脹充血成紫紅色。
那張布滿橫肉的臉上還凝固著一種極度驚恐的表情,兩個眼球凸起,布滿血絲,被一顆顆敲斷了牙的嘴巴大大張著。
死不瞑目。
我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了,強忍著想要奪門而出的欲望,扶著門框站好。
一天之前我隻是個普通的大學生,別說死人,就是死狗都沒見過。
劉桂香到床邊去哭,一邊哭一邊捶床。
「啊!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大福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啊!」
床板受到震動,張大福腫脹的手指頂受不住內部巨大的壓力,直接炸開。暗紅的鮮血、黃色的脂肪混合著碎肉碎骨頭渣子,直直噴在劉桂香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那難聽的嚎叫聲登時啞了火。
房間裏陷入死一樣的寂靜,隻剩床尾的搖頭電風扇,吱吱呀呀地搖著頭,一下下拍打著張大福伸出床板的腳,而發出的沉悶聲響。
王二平臉色蒼白,喃喃。
「那東西是不是說過......肚子餓了要吃人。」
6
劉桂香還在房間裏哀嚎,我們其他人圍在張大福家客廳的餐桌邊,每個人都嚇得不輕。
掛著兩個黑眼圈的網癮少年陳天寶哆哆嗦嗦,一句整話都說不清楚。
王二平還沒恢複血色的嘴唇蠕動了兩下,艱難開口。
「那個聲音,你們都聽到了吧。張大福…成那樣了,應該就是那東西幹的。」
眾人沉默,顯然他們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它說明天還會餓,是不是明天還要吃人的意思。」我回想著那些斷斷續續的話,心裏有了一個最不好的猜測。
「總之,我們現在得找到那個怪物是誰。它可說了,就藏在我們幾個人之間。」
一時間,客廳裏又陷入死一樣的沉默。其他幾個人用懷疑的目光互相打量著,恨不得立馬用眼睛把怪物揪出來。張天寶不斷往後縮,想要盡量離我們遠遠的。
塗梅看著張天寶那窩囊的模樣,厭惡地冷笑出聲。
「說不定是他張大福做了虧心事,半夜就被鬼敲門了。」
這話一出,我看見桌上幾個人的臉色齊刷刷變了,麵色鐵青地看著塗梅。
7
「塗梅!你別胡說了。」錢雪蓮板著臉看塗梅,使了個眼色。
塗梅看了我一眼,撇撇嘴不再說話。
我回想起剛剛在樓道裏,錢雪蓮罵劉桂香的時候,這幾個人也是臉色大變。
很明顯,樓道裏的這群人在保守著一個共同的秘密。
目前看來這個秘密和張家有直接關係,因為塗梅和錢雪蓮話都是指向這家人。
那麼,這個秘密會和怪物有關係麼?
「咱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出那個怪物到底是誰。」王二平似乎是想要盡快結束剛剛那個話題。
「我,我就不去了......我還要學習,還要學習。」
張天寶再也聽不下去了,跌跌撞撞跑回房間,把門「砰」地一聲關上,還在裏麵把門反鎖,生怕怪物會進去吃了他。
「鬼在我們中間,隻要我們自己待著就好了,對吧。」
塗梅嘴角還帶著冷笑,站起來就往外走,似乎是一點都不想摻和這件事。
王二平和錢雪蓮有些尷尬,和我道了別,也一起回了家。
我看著張天寶門口那扇還在抖動的老式木門,心裏沉沉地墜下去,總覺得事情可能不會如他們所願。
8
剛剛還擠滿了人的狹窄客廳,現在隻剩下我自己了,不過這樣我反而更自在,不用費勁在他們眼前遮掩「外來者」的身份。
我環視著周圍,一張餐桌,一個老式碗櫥放著摞成一疊的四個瓷碗,幾樣東西幾乎占據了客廳所有的空間,牆腳還有一個由報紙、雜誌等紙製品組成的淩亂雜物堆。
我看著那個雜物堆,心裏覺得很奇怪。
整個客廳不說一塵不染,但是也幹淨整潔,怎麼隻有這個雜物堆,像是被刻意遺忘了似的。
我走過去,鬼使神差翻了翻。層疊的報紙下麵有一本破碎的小學語文課本,大部分的書頁都碎得跟狗啃過一樣,看不清印刷的字。
書頁中間,夾著一張相片。我抽出來一看,是張全家福。
劉桂香抱著一個老大爺的遺像坐在前麵,後麵是張大福和張天寶。
詭異的是,張天寶的另一邊,有一個巨大的黑塊。
不是照片被剪碎了,而是那本來還應該有一個人的地方,被替換成了一個黑塊。
就好像,照片上的那個人被黑洞吞噬了一樣。
我後背冒起一陣冷汗,緊張地吞了口唾沫。
難怪,我一走進張大福家,就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就好像是個四角齊全的桌子,被生硬地挖掉了一塊。
張大福隻有一個人,為什麼要睡雙人床?
明明隻有三個人,碗櫥裏的飯碗為什麼有四個?
所有的疑點彙聚成一個結論——張大福的媳婦,消失了。
而這,恐怕就是那個秘密的一部分。
整個房間裏一時間靜的可怕,我才突然發現。
臥室裏撕心裂肺的哭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