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三天的假期到了之後，還是得回學校上課。

盛夏的A城燥熱不堪，天空透藍，白雲夾雜著一絲燥，昨夜一場雨下完，氣溫不降反升，蟬鳴聒噪，學校黑色的鐵欄上，薔薇花開得正好。

走廊有些安靜，我踱步到校長室門口，輕敲了下門。

「請進。」低沉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了出來。

我推開了門，校長沒在辦公室，但是沙發上有一個男人，他穿了件白襯衫，扣得一絲不苟，袖口處扣著亮晶晶的鑽石袖口，鼻梁上架著一副銀絲框眼鏡，視線透過鏡片落到我身上。嘴角微微勾起，「林老師，你好。」

我愣了一瞬，向他頷首。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校長走了進來。

校長看見我笑了起來，「小林來了，快來見見吧，這是宋林，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少年的臉。

我之前曾經去過A城高中實習，那個時候，宋林就是我的學生之一。

他家境不錯，三天兩頭地不來上課。

如果沒有那次的打架，我和宋林，不會有什麼交集。

十多歲的少年，打起架來是毫不留情的。

我看著眼前直愣愣的八個人。

轉了轉手裏的按動筆，問道：「說吧，怎麼回事。」

一時沒有人吭聲。

我抬眼，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宋林傷得最重，青青紫紫的，眉眼下垂，整個人都帶著一絲倦意。

班長說話了:「是隔壁班的先說閑話的，嘴裏沒一句幹淨的。」

自從上次跟二班打了籃球賽後，他們之間好像就一直有些不愉快。

我站起了身，「誰先動的手。」

又靜謐了下來。

半晌，宋林站了出來，「我。」

我看了眼其他人，全都低著頭。

這是默認了。

我把宋林單獨留了下來，其他人回去寫兩千字的檢討，開大會的時候，上台朗讀。

走廊上空無一人，辦公室裏，空調呼呼吹著冷風，少年懶懶散散地坐了下來，毛茸茸的頭發在陽光下襯得有些柔軟蓬鬆。

我把按動筆放了下來，「為什麼動手？」

他看了我一眼，想了想，「林老師，我是壞學生，壞學生打架，不需要理由。」

他嘴角有些開裂，血絲滲了出來。

我輕笑一聲，「你這架打得，確實有麵子。」

他皺了皺眉，聲音裏帶著悶氣，「他們傷的，可比我重。」

我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宋林，我知道你不喜歡待在這，但是我麻煩你，不要鬧到我的麵前。」

他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

一聲突兀的電弧鈴聲打斷了他。

我看了他一眼，他歪過了頭，不作他言。

我拿起了手機，是個陌生號碼，「喂，您好。」

電話裏傳來的話語讓我一頓，我遲疑了片刻，「是的，我是宋林的老師。」

宋林抬起了頭，目光直直地襲向我，眼裏的害怕一覽無餘。

聽筒裏的男聲帶著些急躁，「聽說你找我，是宋林又犯什麼事了？」

宋林默不作聲地握緊了手，額角的冷汗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陽光透了進來，照在玻璃上，反射出一點異樣的光彩。

我聲音輕緩地開口:「沒有，他之前打贏了籃球賽，贏了些獎金，學校這邊說可以邀請家長一起合影。」

對麵的人顯然有些不耐煩，「宋林性子不好，老師你多包涵，如果有什麼事，可以打電話給我的秘書，他會處理。」

我應了一聲。

嘟嘟嘟的掛斷聲就傳了出來。

程霖站了起來，他斂下眼眸，深沉的眸子裏藏著探究。

「為什麼幫我？」

我想了想，認真道，「我會給你記過。還有體罰，你自己去體育場跑十圈。」

「至於為什麼不告訴你家長。」

「我是個好老師，好老師做事，不需要理由。」

他一愣，突然輕笑出聲，正午暖暖的日光正好鋪在了他的臉上，高挺的鼻梁在右側眼窩下投下稍暗的陰影，有風吹來，少年乘著光的睫毛顫了顫。

我聽說畢業後他去了國外留學，現在算算，好像也有七年了。

A大邀請知名校友回母校演講，他赫然在列。

校長開了口:「小林你是他曾經的老師，這次演講就由你和宋林對接。」

我低頭應好。

宋林站了起來，金屬鏡片下的眼泛著淺淡的笑意:「請多多關照，林老師。」

我恍然覺得，他與當年好像有些不同了。

我和宋林從那次開始就漸漸變得熟悉了起來。

他是一個很貼心的朋友。

距離把握得恰到好處，讓人如沐春風。

學校的事情忙碌了起來。

我幾乎快要忘了墨燃的存在。

直到他打了個電話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