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我躺在酒店房間的床上。
床頭擺著一套幹淨的衣服。
額頭的傷已經處理好了,我撐起身子。
隻見昏暗的室內,梁思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茶幾上擺著我的手包。
裏麵的東西一覽無餘。
“醒了嗎?”
梁思宇態度關切,見我點了點頭,指了指包裏的一盒藥片,“解釋一下?”
地西泮片,用於治療焦慮症的藥物。
我摸了摸傷口,疼地“嘶”了一聲,無所謂一笑:
“像我這種人,想不得病都有點難吧。”
梁思宇:“......”
梁思宇這人,眉眼深邃,嘴角微翹,天生一副深情相。
他知道自己的優勢,因此從不會吝嗇自己的笑。
而現在,他臉上慣常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漠然和幾分慍怒。
“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覺得有些好笑。
“為什麼要告訴你?”
他看上去更生氣了,起身走到了我的麵前,俯身。
陰影蓋住了我,冷冽的氣勢壓了過來。
“憑我們的關係,我難道不需要知道你的病情嗎?”
......
其實狗仔說對了,但沒完全對。
我和梁思宇是有關係。
我們在大學時談過一段戀愛,後來我甩了他。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不愛了。
而且五年前,正是畢業季,我們在一起,對彼此的事業發展都不太好。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
沒有我,梁思宇的演藝之路一路順遂。
我本以為,我們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直到三年前,被海韻騙去京雲眾萃的晚會上。
聲色犬馬的畫卷鋪開,上演著一場赤luo又原始的狂歡。
我從派對慌亂逃出,卻被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纏上。
當我終於掙脫他肥碩的雙臂時,我在那金碧輝煌的公館,倉皇撞見了站在走廊拐角的梁思宇。
一個光鮮亮麗,一個狼狽不堪。
這就是我和梁思宇的重逢。
胖男人覺得我不識趣,伸手給了我一巴掌。
“都是賣的!你有什麼好委屈的!一副喪家犬的樣子,瞧著惡心!”
我被扇得跌倒在地。
那時梁思宇剛嶄露頭角,靠一部電影拿下了新人獎,正是娛樂圈炙手可熱的新星。
我不敢抬頭,臉漲得通紅。
他就那樣看著我,踱步走來。
然後與我擦肩而過。
“這不是田總嗎?”他笑意吟吟,張開雙臂迎上那個男人。
“田總,好久不見啊,這次我拿了新人獎的電影,還是多虧了您之前出資啊——”
那個男人被梁思宇堵著,隻能笑嗬嗬地應付著梁思宇。
梁思宇一把攬過他的肩膀往包廂送,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隨口就是一串奉承。
原來他是在替我解圍。
幫我解決完麻煩後,他回到走廊。
我們相顧無言,一時間誰也說不出話來。
我以為他會對我惡言相向,畢竟我們兩年前的最後一麵,鬧得太失態、太難看了。我的存在,對他來說,隻會是不堪回首的黑曆史。
我猶記得他那時最後的眼神,悲傷和怨恨並存,一片冰冷。
但現在,他沒有趕我走,隻是板著臉道:“我送你回去。”
車上,梁思宇問我:“這種情況是第一次嗎?”
見我搖了搖頭,他的神情更加嚴肅。
“解約金是多少?”
我報了個天價數字,然後說:“這事不用你管。”
梁思宇皺起眉頭。
剛畢業兩年的他,還有些尚未完全褪去的青澀,一蹙眉,那沉不住的少年氣就顯露出來。
“難道你要我袖手旁觀?”
我目視前方,說實話,身在海韻,被拉去這種場合的事不算少了。然而......
我在方才的混亂中,聽到了父親的名字。
趙春華。
縈繞在我身上數年的、被我努力遺忘的夢魘,終將會以意想不到的情況,重新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仰起頭,看向梁思宇。
“如果你是真心的,那就幫我一個忙吧。”
車身穩穩停下,梁思宇凝視著我,眼裏閃著未知的火光。
我藏起眼底洶湧的情緒,半開玩笑道:
“混得好點,然後當我的金主。”
梁思宇:“......”
“怎麼,不願意?”
我笑著打趣,“我好像也沒有那麼差勁吧?你不是體驗過嗎?”
他皺起眉頭,“不要這樣說自己。”
“開玩笑的。”我聳聳肩,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再見,前男友。不過我們應該很難再見到了吧。”
“趙寧。”梁思宇叫住我。
我回首,揚起眉毛看著他。
梁思宇開了開口,雙唇蠕動著似乎要說些什麼提議。
視線交錯,他在我的眼裏窺探到了什麼,眼神變了變。
最終,他搖了搖頭,“算了,你走吧。”
我沒想到,一句玩笑,被當真了。
後來,梁思宇靠著和天延集團的對賭協議,從籍籍無名的小演員,一舉翻身,成了可以拿捏他人生死的資本家。
他拿下天延娛樂股份,入主高層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在片場跑龍套的我。
隨後,遞出了一份結婚協議書。
“我需要一個理由,趕走想靠我炒作的蒼蠅。”他抱著胳膊,別過臉,似乎是自己也覺得理由太蹩腳,耳根赧紅。
他需要一個名義上的妻子。
而我需要一個可以接近娛樂圈高層的機會。
就這樣,我們協議結婚了,約定的婚期,正是三年。
我提出了兩個條件:
第一,禁止他以任何方式插手我的事業;
第二,盡可能向外界隱瞞我們的關係;
第三,我需要幫忙時,不能多問我要做的事情。
之後,梁思宇在拿下影帝獎的當晚宣布婚訊,公開了結婚證,隱瞞了對象是誰。
粉絲們哭得昏天暗地,無數女友粉紛紛脫粉。
他趁此機會轉型,向著實力派演員進一步發展。
而原先拿著他炒作的經紀人,也在他強硬的這步棋下,放棄了利用緋聞增加名聲的手段。
不過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想蹭上他的熱度。
比如張雨庭。
結婚後,梁思宇給了我他別墅的鑰匙,但這些年,我去過的次數寥寥無幾。
我們會一起吃飯,了解近況,他注重隱私,大部分都是自己在別墅做飯,忙的時候就去酒店吃。
他偶爾會動了讓我解約,再簽約天延娛樂的想法,我拒絕了。
我們相處時的大多數時光,還是平靜、甚至是快樂的。有時會讓我產生了,回到學生時代的錯覺。
但無論如何,我們隻是名存實亡的關係。
協議結束還剩一年,我出了這麼個大岔子,他身上的風評也遭到了極大的負麵影響。於情於理,和我離婚,及時止損,才是明智的選擇。
所以,麵對他的質問,我隻是撇過頭。
“我們離婚吧。”
伏在我身上的男人身形微微一頓。
“我們約定的時間,反正也快到了。”
我雙手撐在他的肩上,往外推,“現在和我在一起,對你的風險太大了。”
男人的眼裏醞釀起風暴,額角隱約青筋浮現。他離開床頭,竭盡全力穩住紊亂的呼吸,然後笑了:“怎麼,有我這個金主不夠,要找別人?”
我掀起被子,背過身更衣。
“是啊,我要和你離婚。”
打理好裙擺,整理好長發,鏡中的女人妝容豔麗,掩蓋著蒼白的麵容。
我拿起包,向門外走去。
“為什麼?你後悔了?”
“後悔了。”
和他擦身時,我偏過頭,輕聲道:
“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