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娘拎著耳朵進了院子,我叫喚了一路。
「親娘,親娘嘞——!輕點輕點!耳朵要掉了!掉了!誒誒誒——」
我娘一隻手卷起袖子來拎著我的耳朵,另一隻手握著擀麵杖舞得虎虎生風:「你還有耳朵?你還要不要耳朵了?我叫你不要出門不要出門在家裏安生待著你聽哪裏去了!你還敢逃婚?看我不把你腿打折了!」
我一路鬼哭狼嚎著,終於我娘打累了,把手裏的擀麵杖放下了。
把擀麵杖一扔,我娘又變回了那個溫柔識大體的許夫人,朝著屋外招招手:「都嚇壞了吧?快進來坐!」
我模糊著淚眼撲向我姨母:「姨母啊——」
我的姨母,溫夫人正在笑的溫溫柔柔:「覓覓啊,下次好好聽你娘話啊。」
我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我還記得小時候,我看見我姨母拿著一根比擀麵杖還長還粗的棍子,打的我表哥溫信鴻哇哇亂叫。
她當時笑的,比現在還好看。
我娘和我姨母,不愧是我外公手下調 教出來的兩員女將!
不過這麼一想起溫信鴻,我連忙尋找他的身影。
溫信鴻正站在堂廳門口,一臉不善的看著陶景曜。
陶景曜像是被溫信鴻的眼神嚇到了,頭恨不得紮進懷裏,活像個嚇壞了的小鵪鶉。
我娘以為陶景曜是被她的架勢嚇到了,忙順著這位小公子的毛捋:「景曜啊,別害怕,伯母平時都不是這樣的,實在是時機所迫,時機所迫。」
陶景曜的臉很容易紅,這下一下子紅的像個大蘋果:「伯母,沒事的......我不在意。」
我娘笑的連連點頭:「你和我們覓覓這個性子啊,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不愧是青梅竹馬,真是良緣天定,良緣天定啊!」
我娘和我姨母對視一眼,活像是抓到了小雞仔的老飛鷹。
我翻了個白眼,不可置否。
陶景曜自幼與我一起長大,年幼時他長得白白淨淨的像個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過家家的時候,他都是當小媳婦兒的那個。
哪知越大越白白嫩嫩的,吸引了不少小姑娘的喜歡。
他小子從小讀書還讀的好,每每都是比我好一大截,氣的我娘直擰我耳朵。
更別說後來的時候他一舉中得探花,陶家的門檻都要被媒婆踩爛了。
我娘當時就看中了他,憑著和陶夫人的幾分交情硬是定下了陶景曜。
我娘說我們這五大三粗不識得甲乙丙丁幾個大字的糙漢人家,就該有個知書懂禮書生氣點的人來撐撐場麵,免得外人說我們武將目不識丁。
尤其是我,這樣粗鄙的性子也就陶景曜能狠狠地磨我,還受得了我。
聞言我十分不屑,就陶景曜那種哭唧唧的小哭包,我一拳打十個!
我姨母拉著我娘的手,連連歎氣:「要不就說你命好,要不是我膝下沒有女兒,景曜合該是我的女婿才是。」
越說越氣,我姨母直接給溫信鴻一個爆扣:「家裏隻有這麼幾個臭小子,一天天的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溫信鴻整日在朝堂上仗著聖上的倚重呼風喚雨的,也就我姨母能將他治的死死的。
溫信鴻被打了,卻是一言不吭,麵色沉沉的看著我。
「笑笑笑,你還好意思笑?膽肥了敢跑,回你自己的靜安居反省去!」
見我娘馬上暴走,我忙不迭的起身開溜。
陶景曜還想跟我說兩句話,但是被溫信鴻拖住了身,一時掙脫不開。
我看了看溫信鴻黑的要死的臉色,忍不住撇了撇嘴。
回靜安居的路上,我是跳著回去的。
聽我娘說,我出生的時候,因為前麵堂哥表哥的排了十幾個,所以我的出生被給予了很大的厚望。
他們恨不得我立刻抽條長大到十六歲,長成為一個名門淑女,狠狠打那群文官的臉,叫他們看看武將家裏也能養出嬌花兒。
從小就請老師教導我琴棋書畫,四書五經,就連居住的屋子都命名為「靜安居」,意為希望我嫻靜安寧,能夠成功的做一個大家閨秀。
然而這個美夢的打破,是我八歲的時候身上滾成了泥猴子,爬上房頂抱著自己寫的牌匾,鬼哭狼嚎的鬧著說:「我要換牌匾!我要當山大王!」
牌匾上赫然是幾個大字:「花果山水簾洞——許覓之居」。
族老們歎息著,連稱武將家的時代之光熄滅了。
我兢兢業業調皮搗蛋數年,又有陶景曜的光環襯托,我更討厭他了。
陶景曜這麼秀,顯得我很呆誒。
溫信鴻每次都出現在我挨我娘的訓的時候,並且對於我每天都作死的行為麵露不屑。
我對此表示禮貌一笑。
要知道我平時做的豐功偉績,都是跟著這位大前輩學的。
溫信鴻長我三歲,三歲爬樹,五歲上房,八歲騎野馬,十歲燒祠堂。
要不是族老們稱他是「棟梁之才」,我姨母早就活撕了他了。
至於為什麼我如此了解,當然是我有一個和姨母一樣脾氣稟性的娘。
「許、大、小、姐,」說曹操曹操到,背後傳來了溫信鴻陰沉的笑聲,「笑的這麼開心,怕不是在想情郎?」
溫信鴻居然偷偷溜進來跟蹤我!
我嘿嘿一笑,手心虛的摸了摸後腦勺:「哪能呢,表哥,我哪有什麼情郎?」
溫信鴻眼睛一眯,彎成了個月牙:「哦?你那親親好二郎,可不就是陶景曜嗎?」
說著說著,竟是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還是青梅竹馬?天定良緣?」
我堅定的搖搖頭:「二表哥,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嫁給陶景曜的。況且說起來青梅竹馬,還是形容我和表哥更貼切些......」
溫信鴻一副「我信了你的鬼」的表情,我看著就來氣,於是滿腹怨氣撒在他身上:「你咋還不信......要不是你把我抓回來,我早就跑的遠遠的,找蘇姐姐去了!還用回來結這個破親......」
看見溫信鴻的表情有些變化,我特地加重了「抓回來」幾個字。
溫信鴻聽了我的話,像是有點氣急:「你又沒說要和誰結親,我怎麼知道......」
「哈?你抓不抓我回來還要看我和誰結親?」我深感莫名其妙,一臉困惑,「我和陶景曜結親你不想抓我回來,那你想抓我回來,是以為我要和誰結親?」
我細細掰扯著手丫子數:「劉家的世子?不行,肥頭大耳的長得太醜了;王家的六公子?長得倒是還行,身子骨也太弱了吧;白家三公子?長得倒是玉樹臨風......不對,你和他是至交好友,你總不可能把他往火坑裏推;沈家的小孫子?不能,他還比我小兩歲呢,但是長得確實合我心意......」
數來數去,我瞪大了眼睛,震驚的看著溫信鴻:「不是吧,表哥?你居然,藏著這種心思?!」
我的震驚,轉而變成鄙夷。溫信鴻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樣,耳朵染上了幾分可疑的薄紅。
我和他的話語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我沒有!我才沒有什麼奇奇怪怪的心思!你別瞎想!」
「你居然想把我嫁給李公子?你跟他是死對頭啊,你居然想讓我來折磨他!況且他長得也不好看啊,你想惡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