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夢中的晏杪聞到一股濃重的藥味,混著淡淡的蘭花清香,將她從紛亂夢境中催醒,眼皮卻仿佛有千斤重,讓她睜不開眼睛。
身上滾燙的難受,喉嚨也幹涸如刀割。
怎麼回事?她......她沒死?
晏杪滿心疑惑,一時分不清她這是在閻羅殿,還是真的活著。
她記得她明明已經自盡於萬軍之前,喉嚨中噴湧出的鮮血,堵得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隻感受到漸漸窒息的痛苦。
難道,是誰救了她嗎?
是他嗎?
“都一夜了,涼帕子都換了上百回了,怎麼姑娘燒的越來越厲害了,藥也喂不進去,這可如何是好!”
一雙柔.軟的手在晏杪額上摸了又摸,耳邊焦急又壓抑的哭腔聽得人揪心。
“霜降去請大夫怎麼還不回來?都去了半個時辰了。”
“你稍安些,別亂了陣腳,現在還早天方亮,大夫都沒上工,想要叫人來是要費些功夫。”
聽到這兩道聲音,晏杪心中猛然一震,意識頓時清明了許多,是芒種和冬至!怎麼會?
她們明明為救她而死,怎麼還會出現在她身邊?
是死前的幻境嗎?
這時,耳邊芒種的聲音繼續傳來。
“我怎麼不急,姑娘都燒成這樣了。”芒種紅著眼眶道:“跑馬明明是三小姐央著我們姑娘去的,夫人怎能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姑娘責罵了一頓。”
“姑娘腿都摔成這樣了,夫人卻整日守在三小姐院裏,都不來看我們姑娘一眼,夫人的心也忒偏了!”
冬至上前去捂她的嘴,“噓!芒種你小聲些,若是被姑娘聽到了,她又要傷心了。”
芒種卻還是不甘,想到這些年姑娘受的委屈,心裏是越想越堵,她又不是個能藏住話的性子,一把將冬至的手摁下,當即不吐不快。
“可是姑娘在這個家中受了多少委屈,一個嫡親的國公府二小姐,吃穿用度樣樣不如收養的三小姐。”
“還不如寫信讓將軍和大夫人將姑娘接回景州,何苦在這受氣,他們視姑娘為己出,我才不信那些嘴碎的,說將軍和大夫人不要姑娘了。”
“姑娘最不喜我們提及將軍和大夫人,你可千萬別再在姑娘麵前說了。”冬至歎了一聲,擰了張帕子給晏杪重新換上,“這些年寫的信還少嗎?你可看到回信?你就少說些,你又不是姑娘,怎知她心中苦楚,快去,再換一盆水進來,我們給姑娘擦擦身子。”
“.....”
意識掙紮良久後,晏杪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頭頂是熟悉的紗帳,上麵掛著的精致香包是冬至的手藝。
看到香包上麵繡的栩栩如生的鳥獸,晏杪愣了一會神,抬起手來放到麵前,手腕細小瑩白,很是稚嫩,不像是她二十出頭的手。
而且,手腕上的銀鐲子還在,那是阿爹阿娘......不,應該說是伯父伯母從小給她打的,她出嫁之前才摘下來。
方才耳邊冬至和芒種的話語是如此熟悉,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緩緩轉過頭去。
床邊兩個十五六歲模樣的丫鬟正忙前忙後,看到她們,熱淚止不住的從晏杪眼中滾出。
她張了張嘴,喉嚨嘶啞的喚著她們:“芒種,冬至.....”
聽到她的聲音,二人都同時向她轉頭望來。
“姑娘,你醒了!”
芒種愣了一愣,而後將剛打來的熱水匆匆放下,撲到她床邊,喜極而泣道:“我的姑娘你總算醒了,你燒了一夜,可把我們嚇壞了!”
晏杪扯了扯幹裂的嘴角,伸手擦掉芒種的淚,“不怕,我沒事。”
聽到姑娘安慰自己,芒種眼淚掉的更凶了。
“水......”
冬至忙倒了一杯溫水在床邊坐下,小心翼翼將晏杪扶起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小口小口的喂著她喝水。
晏杪卻是迫不及待,搶過茶杯大口的喝著。
冬至和芒種滿臉心疼的看著她,撫摸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好姑娘慢些喝,水有的是,小心別嗆著。”
連續幾杯水下肚,晏杪長舒一口氣,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她盯著麵前的芒種冬至仔細看了許久,確定她們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才開口問起,“冬至,現在是什麼年份?”
冬至柔聲回她:“今年是景元三十六年,今天正好是霜降。”
芒種擦著眼淚笑道:“姑娘前日裏還說,到了霜降這天要給霜降辦一個熱鬧的生辰,好讓她多笑笑。”
“霜降回來看到姑娘醒了,一定能笑出來。”
晏杪靠在冬至懷中,閉了閉眼睛。
她重生了,回到了十二歲這一年。
景元三十六年,霜降。晏杪記得這一年,也清楚的記得這兩天發生的事。
昨天晏栩跑到她麵前撒嬌賣癡,讓她帶著她去郊外跑馬。
結果晏栩的馬受了驚,她奮力截住了馬,給晏栩當了墊背才沒讓晏栩傷著。
但她自己的左腿卻摔傷了,而後就是連續幾天的反複高熱。
她意識不清的燒了幾天,左腿也沒能完全治好,讓她落下腿疾,成為了京中的瘸腿國公府二小姐,背後受盡嘲諷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