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將死

幻肢上痛意肆虐，我攥緊被單不住的顫抖，忍受完一陣陣劇烈的疼痛後，我渾身脫了力，倒在床上，漠然盯著窗外。

真諷刺啊，曾經的芭蕾首席，現在竟倒在床上，成了一個連坐起身都費勁的廢人。

「小綺，看到你這樣痛苦，我也很惋惜，可惜，舞團不能一日沒有首席......」

「而且，上次由於你的失誤造成的損失巨大，上層都在給我施加壓力，小綺，你看這......」

曾經看見我就露出笑顏的女人，現在的眉宇間也露出點點不耐。

金絲鏡框下她眼神閃爍，裏麵全是精光。

我回望過去，甚至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安老師，我知道。」

「我已經廢了，不會耽誤你們的，還有那些賠償金，我會一分不少的打給你們，放心。」

「文件拿過來吧，我自己簽。」

簽完後，她掃了一眼，終於對我露出個笑。

「安綺，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看著她離開時輕鬆的背影，心中一片悲涼，我忍不住攥緊了被單，叫住了她。

「安老師，你......你以後還會來看我嗎？」

她回頭，似乎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眉頭輕蹙，眼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棄：「小綺，因為你的事，舞團最近非常忙。如果有空，我會來看你的。」

說完，她頭也沒回，踩著高跟鞋咯噠咯噠飛快的走了。

我脫了力，倒回床上，隻覺得渾身發軟。

安老師？

我什麼時候這麼叫過她？

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思緒不禁飄回了從前。

小的時候我在街上差點被凍死，是她將我從街上撿了回去。

明明沒比我大幾歲，卻無微不至的照顧我，讓家裏人收養我。

她學舞，我也學舞，我們一路扶持，才有了現在這份光景。

可......究竟從什麼時候，這一切都變了呢？

若是從前，即使我遭遇了車禍成了一個廢人，她也絕不會對我如此刻薄冷情。

她一定是會滿眼心疼，甚至會為我的痛苦落淚的。

我感覺這一切都不太對勁，可我腦子很暈，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其實，那天，我站在台上時，也是這個感覺。

燈光很亮，舞台上其他人都在翩翩起舞，可唯獨最中間的我卻猛然忘記了所有技巧，迷茫的站在台上，連節拍都找不準。

我不敢細想那天的絕望。

我隻知道，我廢了。

車禍斷腿後的二十天，除了那天和安夏，我再也沒有講過一句話。

盛舟望說他出差了，無法趕回來。

其實我知道，是他無法接受一個殘疾的女朋友。

他也要拋棄我了。

不過，我卻不怪他。

我能預感到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從那天起我就一夜白頭，如今我才二十四歲，卻已遲暮，垂垂老矣。

我快死了。

仿佛做了許久的一夢，我再度睜眼時，難免有一瞬間的愣怔。

窗明幾淨，麵前站著一群年輕的女孩，桌子上擺著一疊紙，我掃了一眼，全是簡曆。

陽光灑在我臉上，一陣久違的溫暖。

我垂眸看向桌子下我的腿，心頭湧現出一陣巨大的欣喜，幾乎讓我顫抖。

「小綺，你愣著做什麼？」安夏湊過來，小聲和我咬著耳朵。

「你看，麵前這個女孩條件就不錯，要不就她吧？」

我抬眸看著麵前站著的女孩，輕輕重複她的名字：「江瑤？」

她穿著白裙，麵容白淨，烏黑的瞳仁透亮，看起來有點靦腆。

「嗯嗯，是我。」

她輕輕點頭，目光中有希冀。

我垂眸看著她堪稱金光閃閃的簡曆，不禁勾起了抹笑。

上一世，就是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助理，通過綁定什麼係統將我的人生掠奪了過去！

我不會忘記，在我臨死前說不出話時，是她站在我病床前，拿出與盛舟望接吻的照片給我看。

「安綺啊安綺，你真的太蠢了！你知道嗎，像你這麼好的命，你是不配享用的。」

「你快死吧，死了，我就徹底贏了，哈哈哈......」

我這才知道，原來，一切都是她在搞鬼！

可是此刻，看著她篤定的眸子，我的笑意更深：「抱歉，江小姐，麵試沒有通過。」

隨後，我指向她後側垂頭喪氣的女孩：「恭喜你，你被錄取了。」

「這怎麼可能？！」

江瑤的笑意停頓了一瞬，忍不住提高嗓音質疑起來。

與此同時，我能聽到空氣中她另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可能不選我？」

「係統，落選了我還怎麼接近她？」

若我沒猜錯，這一定就是她的心聲了。

有意思。

我輕輕抬眸：「江小姐。」

「麻煩讓一讓，你擋道了。」

江瑤瞥了我一眼，轉身離開了，背影都透出幾分慍怒。

「安小姐，這......這是真的嗎？真的選我嗎？」

一陣溫和的聲音讓我收回了視線，麵前的女孩一雙琥珀色的眸子裏浮現出幾分驚詫，她絞著手指，臉色也有些微紅，看起來有些緊張。

她叫宋昭月，很巧，也是個熟人。

上一世在我出車禍後，正巧遇上她在醫院做護工。

我永遠記得，看見我躺在床上時，她那雙疲憊又透出點點惋惜的眼睛。

她本不用照顧我的，得了空她卻經常出現在我的病房。

或是帶來水果，亦或是好菜，望著我滿頭白發的時候，也會為我流淚。

隻可惜，那時我已一心求死，根本沒來得及細究她的好心。

現在想想，也是讓人唏噓。

她一個學舞蹈的女孩，怎麼會淪落到去醫院做護工呢？

既然我已經重來一世，定然也會幫她。

我笑著點頭：「是的，你沒有聽錯。你的簡曆各方麵都符合我們的需求，今天下午就可以入職了。」

聞言，她眼睛驀然亮了起來，琥珀色的，很好看。

「小綺，你怎麼沒選那個江瑤？宋昭月看著雖然脾氣好，但專業素養沒有江瑤好，你曾經，不是最看重實力了嗎？」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安夏拉著我小聲問道。

實力？

想起上一世一開始入職時，江瑤一問三.不知的樣子，我忍不住冷笑。

那份簡曆，絕對是她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