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穹頂落下一縷日光,投射在少年的臉上。他纖塵不染的麵容早已失去了血色,五彩玻璃的光影中,他靜靜地仰臥著,纖細的肩胛處張開著一對巨大的漆黑羽翼。
他雙手緊握著一把刀柄,刀刃深深沒入自己的胸膛,鮮血在身下緩緩漫開。
頭頂便是耶穌受難像。
荊棘十字架上,綁著雙手的神,低著頭,仿佛向這世間投來悲憫的目光。
“不愧是明星,死都死得這麼有看頭。”
身旁的警員嘖嘖一聲,對我說:“小小年紀就被挑中,第一部片子就出演主角,現在正紅得了不得。好像是叫做薛華乾的?你認得嗎?”
我還未接話,他便斜我一眼,譏笑道:“想你也不認得。別說電影明星,恐怕你們這些鄉下人,連電影都沒有見過吧。”
果然被奚落了,我在心裏苦笑一聲。
戰事吃緊,嘉興警局人手不足,便發了通知,要從下麵的城鎮抽幫手。同僚自然互相推諉——誰不知去了就會上下受氣腹背受敵?做不好,自然要狠狠挨罵,做得好,功勞又全都歸了別人。
“謙讓”一番,這倒黴差事又落到了我的頭上。
到了嘉興沒幾日,碰巧撞上這樁案子,便被派來協助調查。
案發地點在一間教堂,因為戰亂,早己廢棄多時,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昔日的華彩。每日清晨會有人喂鴿,今日喂鴿人見教堂門大開著,心中蹊蹺,進門才發現有人死在裏麵,便報了警。
趕到現場後,那警員看了兩眼,詫異道:“那翅膀是怎麼回事?”
死去的少年衣服頗為奇特。雪白的底色,脊背處卻安了一對羽翅,四處散落著黑色羽毛。
“好像是穿著演出服。”我觀察著那雙翅膀。
他湊近瞅了幾眼,頓時一臉失望。
“還查什麼?手撰著刀子,插進了自己的身子,當然是自殺無疑了。”
他一邊埋怨,一邊轉身朝大門外張望。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記者還真是信息靈通,已經追來了。
教堂門外早已被手舉相機的小報記者圍得水泄不通。一片嘈雜,閃光燈亮成一片。我看著聽著,隻覺得不可思議。
炮火明明就快要響到耳邊,新聞上刊登的居然還是明星的八卦。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便是如此了罷。
而紛亂的人聲中,那少年安靜地躺者。深邃輪廓,幹淨眉目,雙手交握在胸前,雪白衣服前胸染上了一些暗色,身後插著雙黑色羽翼。
乍一看去,仿佛天使墮入人世。
日光照耀中,他領口中似乎閃了閃。我俯身檢查,發現他頸上掛著一條樸素的掛繩,吊著一塊琉璃石頭。而他身邊掉落了一條同樣的琉璃石掛鏈,也閃著微弱的光。
初步檢查,少年胸膛上有一處致命傷口。死者臨死前握著刀柄,雙手十分用力,已經僵硬。大致判斷出死亡時間在淩晨。
那警員抱著雙手,看我寫好記錄,搶先幾步衝到門外,快門聲立刻對者他的臉響個不停。他意氣風發,張口便說出 “死者是自殺”的宣言。我阻止不及,隻得一手拽住他的皮帶擠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