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意再接替家族當個倒黴的蠢貨,受了我家幾代恩惠的孤魂野鬼們立刻翻臉。
人活的久了會成精,鬼死的久了會成孽。
做了鬼也算一種活著的方式,累積了幾百年的經驗,誰敢說這群老鬼條不雞賊?
一邊淒淒哀哀的求老東家施舍,一邊又在物色拉攏新的怨種上位。
什麼好事都讓他們占了。
我對著鍋裏的鹵水攪合兩勺,認真詢問。
“你真的想要接替我的位置嗎?”
1
封建平民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
這麼多年過去了,撐船打鐵基本已經轉型成旅遊景點的附帶產品和憶苦思甜的勞作。
隻有做豆腐,沒有進行技術轉型,買賣人依舊靠著吃辛吃苦賺點汗水錢。
我家有一個小小的豆腐店,專做鹵水白豆腐。
關於我們家的事業,往好聽了說,我是多年家族企業年輕一輩唯一的繼承人。
傳統手工業,隻論年代夠格去評個非遺的等級了。
往難聽了說,大學畢業之後我在外麵創業混的一坨,自認文化人又不甘心進廠打螺絲,隻好回到家裏的小店做豆腐。
這職業說起來不大好聽,好歹在家吃喝便宜不用付房租。
“是該讓你們年輕人曆練曆練了。”
大伯把一身半舊的圍裙脫了下來,點鹵水的配方和種種瑣事都告訴了我,然後就把店轉交到了我的手上。
“你們幹的好,還用我來接班嗎?”
我悄悄的在心裏腹誹,不敢當著大伯的麵說出來。
長輩,還是得給點麵子。
大伯回了老家,這個街邊上三十多平米前店後廠的小豆腐店,就全是我說了算了。
我們家點豆腐的手藝是祖輩相傳的,從來不請沒有血親的外姓人幫忙,從選豆子到收款結賬全都由老板一個人處理。
廚房就那麼一口鍋,每天做出的豆腐有數,一個人能搞定。
“這麼年輕英俊前途無限的帥小夥,就要一輩子困在廚房做豆腐倌了,太浪費了。”
我對著新買的鏡子自言自語感歎懷才不遇的時候,外麵的客人有些等不及了。
“老板,豆腐呢?”
“來了來了,催命。”
我戴上了大伯留下的廚師帽,把頭發鬢角全都包裹了進去,鏟出一塊雪白冒著熱氣的豆腐走了出去。
今天第一個客人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他的腰背弓的很深很深像個大蝦一樣。
見到老板是個生麵孔,他有些意外。
“咱們這是,換老板了?”
“嗯,以後這邊是我當家了。”
我把方塊豆腐鏟到老頭的盆裏,問道:“加不加量?”
他的手在口袋裏麵摸了一陣,把幾張整齊的紙幣交給我,拿走了搪瓷盆,“不了不了。”
自從我把豆腐端出來之後,老頭的眼神都沒離開過豆腐。
他端起小盆,仔仔細細的端詳著裏麵雪白的豆腐塊。
豆腐塊軟硬適中,平平整整幾乎看不到一點氣孔,香氣四溢,在盆子裏輕輕的顫動。
頗有美感。
我雖然是新手,也是從小看著大人們做豆腐的,技術熟練,是資本家最喜歡的二十五歲工齡二十年。
老頭對這麼完美的豆腐居然挑出了毛病,我年輕氣盛,臉色立刻不好了。
“老板,你看看這,掉了一個角,多給一塊吧?”
對著老頭諂媚的笑臉,我忍住了翻白眼的衝動,“豆腐全都切好了,挖出空窟窿少角的,別人怎麼辦?”
“分到這塊就是你的命,不差這一點了。”
見我臉黑嘴壞,沒有給他補足缺角的分量,老頭歎息一聲,端著豆腐轉身離開了。
沒等出門,老頭就伸手抓著豆腐,大口大口的往嘴裏麵塞。
吃起東西來,老頭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謙卑和氣,鼓著眼睛,嘴巴能張多大張多大,成塊的豆腐被捏成了豆渣團子,大口大口的往裏塞。
不像是人吃東西,更像是把豬牛牲口的嘴巴鉗開,一勺一勺的往裏麵倒飼料。
硬灌。
“怎麼吃相這麼難看,白瞎我做的那麼漂亮的豆腐了。”
我做豆腐的手藝沒毛病,接待客人方麵真是差極了。
我裝也不裝的嫌棄老頭的吃相,點數手上的鈔票往回走。
咦,這鈔票的感覺,有點不對啊。
幾張粗糙的紙鈔在指腹間來回的摩擦,那些本該毫無溫度的鈔票忽然熱了起來。
咻的一下,一簇藍色的火苗從我的手上燒了起來。
手上的鈔票自燃了。
“呼呼!”
我邊吹邊甩紙鈔,好不容易把火滅了,鈔票隻剩下一半了。
是做了假的殘鈔,指不定是從哪個火圈邊上撿回來的,我被耍了。
“跑我這吃霸王餐來了!用殘鈔還挑三揀四的要補角!反了你了!”
我憤怒的跑廚房抄起鏟子又跑回來,趁著老頭還在店門口猛塞豆腐的時候,雪亮的鏟子對著老頭的後背猛打了幾下。
敲的他直打嗝,豆腐都咽不下去。
年輕人沒別的好處,身體素質那是杠杠的!
我手下一點不留情,不僅把老頭敲的嗷嗷叫,還左右開弓的掰開了他的嘴巴,伸手塞進他的喉嚨裏,把還沒有被咽下去的豆腐一把把的抓了出來。
“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以前老板都很可憐我,會送給我吃的。”
欺負嚎哭老頭更顯得我煞神附體,“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豆腐鋪子現在是我做主,一切都按照我的規矩做!”
對這些孤魂野鬼,一點好臉都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