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淹沒我時,一隻狼狽的玩具熊拉住了我的手。
我的天!
我從沒想過,在最後時刻阻止我自殺的不是親人,朋友,而是一隻會說話的熊。
......
1
被一隻玩具熊黏上是什麼體驗?
像養了個熊孩子。
誰能懂?
“你又想幹嘛!”
一陣混雜著童音的電子音響起,就像小時候地攤上擺的那種玩偶,打開電源開關就會響起預設的口令。
一隻濕透的臟兮兮的玩具熊拉住我的衣角。
我關上水,才發現浴缸裏的水已經漫了出來,把地板浸得濕 滑。
“你走什麼神呢?”熊仰著滑稽的臉,毛絨凝成一條一條,“......浴缸裏是淹不死人的哦。”
“哦哦......我沒那個意思。”
我把熊抱在懷裏,我其實也比他好不到哪去,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透,粘附著泥沙,緊緊貼在我的身體上。
“你......為什麼要跳海?”
我假裝聽不見,自己的痛苦沒必要說給別人聽。
“哼。”
熊木著一張熊臉,看樣子脾氣很壞。
熊孩子氣。
我在熊頭上擠了兩泵沐浴露,脫下他的紅色小毛衣,可可愛愛的,混雜著沐浴露的花香,它就像一隻逃出童話的精靈。
“熊,你從哪裏來?”
“忘了。”
“熊,那你叫什麼名字?”
“也忘了。”
熊的毛在吹風機的作用下粘到許多地方,沙發,床,地板,牆上的相框等等。
我說:“你竟然還是一隻愛掉毛的熊。”
熊生氣地跺腳,大吼大叫。
將熊安撫好後,我仔細收拾了一下自己。
屋外傳來若有若無的蛐蛐叫,時不時有風拍打在窗戶上。
夏夜還是有點涼。
我穿著拖鞋下樓,悄悄來到阿公的床邊,有些後怕,為自己的衝動後怕。
我借著昏黃的光,一點一點看清阿公的模樣。
看著阿公的皮膚又粗糙又皺巴,他那慈祥的麵孔是我永遠都忘不掉的。
他在這裏這麼多年一直默默地守護著我,我居然想著離開他。
我真是想的太簡單了。
雖然這幾年來,我的心理創傷一直無法恢複。
可是阿公已經盡力將最好的給了我。
我相信他一定是愛我的。
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我不能自私,我也不能衝動。
如果我也匆匆忙忙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我難以想象阿公會有多難過。
他是我唯一的依靠,而我也是他唯一的依靠。
“阿公,對不起,我再也不會了!”
我默默地流下眼淚。
阿公的模樣在我的腦海中越來越模糊。
在這個黑夜裏,沒有任何人知道,阿公也不知道。
阿公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差一點就失去了他。
我的責任還很多,怎麼能因為某些不順心的事,就選擇逃避呢?
我叫阮玉,今年30歲,國內一家知名上市公司前產品經理,年前剛遞了辭呈,從寒冷的北方回到了南方的故鄉。
我的故鄉是一座叫天妃嶼的小島。
傳聞古時曾經有天妃降臨,賜福解災,最後以身化島,護佑這一方水域平安。
人們感念天妃的恩德,將這座島取名“天妃嶼”。
天妃嶼確實是有神力在的,我現在對此深信不疑。
畢竟我被一隻會說話的玩具熊從海裏救了回來。
雖然聽上去並不科學,可這卻是事實。
我準備好早飯,幫阿公洗漱。
“我也要吃飯的,”等我和阿公坐在餐桌前時,小熊已經給自己戴好了餐巾,“阮姐姐,我也餓嘛。”
尾音拉長,真像在撒嬌。
聲音貫穿耳邊,我輕輕搖了搖頭。
“你一隻熊,吃什麼飯?”
我無奈,隻好也在它麵前放上一小碗紫米粥。
我忐忑地看向阿公,生怕老人被這不同尋常的熊嚇到。
小熊似乎察覺到我的緊張,抬起熊掌和阿公打招呼。
“嗨,阿公,你好你好!”
阿公有些疑惑,用層層褶皺下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我。
我說:“阿公,小熊在和你打招呼呢。”
阿公九十四歲了,耳朵有點背,很多時候聽不見別人的聲音。
阿公皺眉找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向小熊,“你好,小朋友。”
我不願說這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樣隻會讓老人為我擔憂。
“這是我撿來的小熊,它是一隻會說話的熊。”
吃過早飯後,我開車將阿公和小熊一起送到鎮上書店。
這是我阿公經營了一輩子的書店,從阿公的阿公,一代一代傳下來,最後由我接管了它的鑰匙。
阿公拿著他的蒲扇,找到他沒看完的史鐵生先生的《務虛筆記》,窩在他慣躺的藤椅裏看起來。
我的阿公是個儒雅而體麵的人。
當了一輩子書店老板,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裏,需要麵對的隻是天妃嶼熱情的遊客和溫柔的書友。
這正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
可卻僅僅隻能是向往。
“小熊,你替我陪著阿公好不好?”
“啊......可是我想跟著你。”
我假裝聽不見,將小熊放在書桌上,再為阿公倒了杯氤氳清香的茶。
阿公撇了一眼,“大熱天的,誰喝熱茶,我想要冰櫃裏的果汁。”
我感到頭疼,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實在是對孩子氣的阿公沒有辦法,轉身給他取了果汁。
“太冰了,對身體不好,放一會兒變常溫了才能喝,知道嗎?”
“OK。”
我失笑,老頭太潮了。
其實我很喜歡阿公依賴我的樣子,正如烏鴉反哺,他領著我走過了整個青春,我也希望寵著他度過暮年。
我給書店掛上“營業中”的牌子,仔細給盆栽澆水之後,拿出電腦,打包整理項目信息。
看到工作裏,關於我辭職的信息時,我感到頭疼。
成年人的世界,啞巴和聾子才能如魚得水。
可是我不行,我的心態很糟。
工作中的人際關係就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包裹住我的心,難受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