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正準備梳洗,青絲半解,衣衫也穿的單薄。
裴霽衝進來看到的便是我這個模樣。
「你......」
似乎才意識到不妥,裴霽紅著臉有些欲言又止。
我則慢條斯理的穿好了外衣,走到了他麵前。
依舊平靜的問:「誰?」
裴霽回過神來,正色道:「清清,葉清清,你們今日不是在長公主的壽宴上見過麵了嗎?你現在在這裝什麼?」
真是好笑,從前的裴霽從來不會這麼對我大呼小叫。
認識了葉清清的裴霽就像是換了個人。
「我隻是跟她說了,我們之間的事情不需要她傳話,而是需要你親自過來說清楚。」
裴霽顯然不信,「柳惜寧,騙我有意思嗎?你若沒有對她做什麼,那為何她的手上會擦破了皮?難不成是她自己摔的?」
我對他的發言無疑是震驚的,我震驚於葉清清的卑鄙,也震驚於他的愚蠢。
「裴霽,是她跟你說我推的她?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還跟你說,我是如何囂張跋扈,如何欺負她的是吧?」
「難道不是嗎?」
我自嘲一笑:「裴霽,我們相識多少年了?」
「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你我相識多年,在你心中,我可是那囂張跋扈、仗勢欺人之人?」
裴霽臉色稍顯動容,「多年不見,人也是會變的,我又怎能說得準......」
「是啊,人是會變,感情會變,心也會變,是吧?」
裴霽覺得我在暗示他,惱羞成怒道:「你不必在這陰陽怪氣,我今日來便是要同你說清楚的。」
「說清楚什麼?退婚嗎?」
「我好像愛上清清了,她與你不同,她知道好多新奇玩意兒和故事,我從未見過她那麼有趣而單純的女子,我承認我對她動心了」
裴霽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柔和,與對著我時完全不同。
「所以呢?」
裴霽看著我,收斂了表情,磕磕巴巴道:「可她說不願為妾,我隻是......」
我卻從容道:「好啊,那就退吧,從此之後,你我二人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聽完我說的話,裴霽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似乎很意外我竟然說的這麼直白。
但最終什麼話也沒說,一甩衣袖離開了。
隻有我自己知道,剛才的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偽裝的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過好在說完之後,竟覺得輕鬆了不少。
我很快將自己的意思告知了父親。
父親也隻是遺憾的輕歎了一聲,「女子的年華是多麼重要啊,看來這裴霽當真是辜負了我們柳家,惜寧,隻要你決定了,為父便應了你。」
柳家就我這麼一個女兒,父親對我倒也算寵愛。
決定之後,很快去給裴家表達了退婚的意思。
裴霽似乎沒有想到我的動作會那麼快,再次見麵時,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我。
我雖與裴霽決裂,但這麼多年,與他的家人還有所來往。
父親帶著我親自拜訪了裴家。
他的母親親昵的握著我的手,勸阻了好半天,但我卻心意已決,言語中並表明了也是裴霽的意思。
定遠侯當著我的麵將裴霽狠狠罵了一頓,裴霽卻怨懟的看著我。
他怨懟什麼呢?
怨懟我沒有主動提起退婚,將責任攬到我們柳家嗎?
所以之前久久不肯過來跟我見麵,就是要逼我主動提起退婚,定遠侯就不會將罪責怪到他身上嗎?
他也不會背上那難聽的罵名?
裴霽啊裴霽,你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呢。
你忍了那麼久,最後竟然因為葉清清手破了皮而破功,主動去柳家尋了我。
你對她還真是一往情深啊。
4
他那日動靜不小的那麼一鬧,就算不想承認,也百口莫辯。
所以在大家的眼中,都是他裴霽辜負了我。
人中龍鳳的小將軍這麼多年掙來的好名聲,一招毀在了負心漢的汙點上。
「這小將軍可真是不道義,人家柳姑娘在家裏規規矩矩的等了他那麼久,就等著他班師回朝與他成婚,可如今等來了什麼?」
「等來的卻是他不知道在哪裏領回來的野女子,沒有絲毫身份背景,竟為了那個女子,拋棄了柳姑娘,可真夠無情無義的!」
「家花永遠比不上野花香,人家柳姑娘從他什麼都沒有,等到他什麼都有了,將自己的大好年華都等了過去,最後卻是這樣一個結果,早知道啊,咱們就好好爭取一下了,這柳姑娘是何等的風姿,他裴霽配不上人家!」
城中的風言風語幾乎要傳遍了,我則很快變成了那個弱者,所有人同情可憐的對象。
我雖看重自尊,但並不覺得這些同情可憐有什麼不好。
我也沒有好心無私到什麼都不計較。
我雖品性絕佳,但並不代表我沒有脾氣,可任人拿捏。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裴霽也是。
他既然能做出那樣的決定,就應該承擔起相應的責任。
經過那件事情之後,葉清清成了插足別人感情無恥的第三者。
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時候,總會被議論的體無完膚。
那日宮中舉行梅花宴,我跟著父親去參加。
座席中看到葉清清紅著眼睛窩在裴霽的懷裏,裴霽則是滿臉心疼的哄著。
抬頭看向我的時候,又是一臉的怨懟不平,好像要衝過來扇我耳光似的。
我不願看到他這張臉,便自行去了湖邊。
「柳惜寧,那些謠言是你傳的吧?」
葉清清一改剛才的弱柳扶風、楚楚可憐,跑過來大聲質問我。
「是謠言嗎?」
「你!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讓你知道,我可不是好惹的。」
然後我就看到她蹲在湖邊,不停的往自己的身上和臉上澆著水。
瘋癲的樣子讓我不由得退到了一邊。
我不想看她發瘋,想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了裴霽的怒喝:
「柳惜寧!你莫要太過分!你簡直欺人太甚!表麵說著要與我退婚,背地裏又這般小氣善妒!即便你再怎麼愛我,也不能這般欺負清清,你怎會變得這般惡毒?!」
我簡直要被他給逗笑了。
轉過身時,才發現葉清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發瘋,弱不禁風的靠在裴霽的懷裏,渾身濕透,一副快要暈厥的樣子。
我這會兒算是明白了,為什麼葉清清的手能破了皮,裴霽能那麼小題大做。
原來啊,演技這種東西,當真是手到擒來。
我淡淡一笑道:「裴霽,我身上可沒濕一星半點呢。」
裴霽皺眉,「你想表達什麼?你難不成還要狡辯?」
我冷笑一聲,「裴霽,你是腦子裏裝了女人,便再裝不下別的東西了嗎?」
我們這麼一鬧,倒有不少人過來看戲。
且最近我們柳家和裴家的事鬧的沸沸揚揚的,當然成了京城內炙手可熱的談資。
「你這個女人,當真是越發的不可理喻,看來我退婚是退對了,你再如此下去,看誰還敢娶你!」
裴霽惱羞成怒之後,便開始人身攻擊。
我在人群中掃了一眼,很快便掃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
且此人正懶散的靠在假山後,一臉氣定神閑的看著,不時還露出一抹笑容。
我挑中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看起來太過順眼。
「是嗎?裴霽,你當真以為,我會吊死在你這麼一棵樹上?」
「你什麼意思?」裴霽眉眼一沉。
我盯著那個方向,注意到他好像也在看我,我們做了簡單的眼神交流之後。
我便緩緩朝那邊走了過去。
當我在想用什麼法子收買他陪我演這一場戲的時候,他卻主動走了出來。
「柳姑娘當真已經退婚了嗎?」
他的話落下,隨後隻聽到一陣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
我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有詫異,有震驚。
能來宮中參加梅花宴的人,身份自是非富即貴。
我見他氣質超然,身份應當不俗,才準備下手。
未曾想......
當他走出來之後,在場的所有人都跪了下來,朝他行了尊貴的一禮。
「太子殿下萬福。」眾人齊聲喊道。
我愣在了原地。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他躲在假山後的目的竟是在偷看,所以眾人都沒有瞧見他。
太子沒急著叫他們起來,而是走到了石化的我麵前,笑著問:「柳姑娘,孤問你話呢。」
我癡癡的點了一下頭。
然後就看到太子伸出了白.皙修長的手,到我的麵前。
那一刻,我回憶起來了什麼。
原來他就是那日我撞到的漂亮公子。
這雙手,我再記得不過。
「孤仰慕柳姑娘已久,得知柳姑娘你訂了親,黯然神傷了多年,如今啊,可算是熬出頭了。」
「柳姑娘…可願給孤一次機會?」
見我愣著沒說話,他靠近我的耳邊,壓低聲音,「柳姑娘這一次可不能再拒絕孤了哦。」
他記起來了!
記起來我就是那日撞了他之後,還不分青紅皂白哭到抽抽的女子。
眼下已經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我沒時間深究他究竟是不是裝的,抬起了手,放進了他的手心。
然後我就看到裴霽的臉色紅一陣的白一陣,像是見了鬼似的。
太子未叫人起身,所以,他還是跪著看著我們。
其他的人則是震驚又羨慕的看著我們。
太子的手很暖,握著我的手走到了我的身邊,笑容更甚。
「好了,都起來吧,賞梅宴而已,倒也不必如此多禮。」
太子拉著我走到了裴霽身前,笑容瀲灩,「感謝小將軍的不娶之恩,孤才有機會靠近心之所向。」
裴霽的眉頭皺的更緊了,眼眶憋的通紅,卻又不能發作。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我還是要歎一句,真是暢快淋漓。
離開前,太子提醒了他一句,「小將軍看看腳下,說不定會有驚喜哦。」
我的身上未濕,葉清清卻濕了大半。
她想誣陷我推她下水,我卻又站的那麼遠,衣衫整潔幹淨。
而她腳下的水漬並不像是濺起來的水花,也不像是從水裏爬出來的那麼多水。
反倒是像特意往身上澆,而順著身上往下流的跡象。
最主要的是,她方才由於疏漏,腿上和鞋子上並沒有全濕。
一切已經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