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在世時,總是撫著我的發髻,略帶憂愁地說:
“若我的阿澄是男兒,定是眾望所歸的君王。”
我並不覺得女兒家的身份有何不妥,總是倨傲地反駁:
“世間男兒皆不如我。”
可是,父皇駕崩之際,朝中大臣卻寧願支持一個篡位的亂臣賊子。
也不願臣服我這個名正言順的皇太女。
沒關係。
畢竟,這天下,
終究是朕的。
……
我周歲的時候,抓周抓到了傳國玉璽。
父皇大喜。
從此整個人煥然一新,變得鮮活起來,一掃因母後去世而帶來的頹廢。
我是大燕朝景帝的獨女。
自我出生以來,便是由我爹金尊玉貴的手帶大的。
我娘是我爹此生摯愛。
在生我時難產而亡,從此我爹的一腔愛意,全都傾注在我身上。
他總是把最好的一切,小心翼翼地捧到我的麵前,包括天上的星星。
在這個女子幹政,便要被斥責牝雞司晨的時代。
父皇卻從我周歲開始,便為我鋪路,想讓我繼承大統。
我年幼時,並不理解父皇的苦心,頑劣得很。
被旁人稍加誘導,便嚷嚷著放棄。
父皇卻不斥責我,他隻是會慈愛地摸摸我的臉頰,然後加重課業。
儲君之位是我爹送我的及笄禮,卻有人不顧死活想砸我的場子。
我冷眼看著大殿上哭喊著請陛下三思的老臣們,心下哂笑。
滿口仁義道德天罡倫理,不過是一群隻顧利益的鬣狗罷了。
若不是我爹上朝前特意囑咐過,無論發生何事隻能保持沉默,眼下我必定學那武侯舌戰群儒。
內侍很快將禦史抬至偏殿醫治,隻餘殿上刺眼的血跡昭示著發生了什麼事情。
良久,一位年輕的官員伏地嗚咽,哭聲淒淒慘慘,聞者傷心。
我認識他,是老禦史的嫡子,能以這般年紀上朝麵聖,想必也是家族裏最出色的後生。
又有大臣端著芴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緩聲道:
“昭陽公主乃陛下獨女,陛下舐犢情深是人之常情,若陛下實在不願過繼宗室子,可為公主擇一良婿。”
說著他抬頭瞧了我一眼,見我麵無表情,又才繼續說道。
“待公主產子,再封為皇太孫,既保證血脈純正不會皇權旁落,又不至於招致天下人口舌。”
“待到太孫登基,公主既是公主,也是太後,是天下最尊貴的女子。”
這話聽得我都想拍手叫好,我不由得轉頭去看我爹。
他的臉被冕旒垂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
我看不清神情,卻知道他已處於盛怒邊緣。
就像五歲那年,我爹知道夫子讓我學習女誡女訓時那樣。
“眾愛卿可是對朕唯一的血脈有所不滿?”他的嘴邊噙著一抹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就是他要發怒的前兆。
大殿上剛剛獻策的大臣恨不得將身子貼到地麵上,以此來減少存在感。
我快步上前握住我爹的手,注視著滿朝文武百官,他們總是高呼著臣惶恐,像是為自己冒犯皇家血脈感到羞愧,低垂的眼睫下卻倒映著欲望燃燒的衝天火光,試圖以輿論綱常裹挾著天家來行操控之實。
“父皇,兒臣以為林尚書說得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