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林宴開始之前,長公主突然開口:「顧探花,來,坐到本宮身邊來。」
喧囂的大殿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目光悉數轉向了顧寒越。
皇帝搖晃著酒杯,神色如常。「皇姐,他隻是白丁之身。」
「既無任何官職,又非皇室中人,坐到攝政公主身旁,恐怕不合規矩。」
長公主輕笑一聲:「本宮有意招顧探花做駙馬,還在意什麼規矩。」
她衝著顧寒越招手:「探花,來。」
我看著大殿之中神色各異的人。
長公主溢於言表的輕佻戲弄。
皇帝不動聲色的考察抉擇。
眾進士按下不發的鄙夷譏諷。
悉數落在顧寒越身上。
我的夫君,光明磊落的探花郎,金殿傳臚唱名賜第,本該是他最得意的時候。
卻像個戲子一樣,任人打量玩弄。
仿佛他天生就是以色侍君,狐媚惑主之人。
可是,憑什麼呢?
瓊林宴上,皇帝親臨,金榜張貼,旌旗獵獵。
眾人皆是誌得意滿,唯有我的夫君,宮闈之中受盡欺辱。
滿腔淩雲誌碎裂成空,被困於重重牢籠嗎,蕭索伶仃。
我捏緊了手裏的匕首,那是皇帝欽賜,刀刃寒光凜凜。
將在此後,刺破困住顧寒越的牢籠,為他瀉下一縷天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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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越低垂著眼睛,不曾理會長公主的戲弄,也不曾跪謝皇帝的試探。
他端坐了許久,等長公主喊過三遍,方才坐直了身子,露出一雙清冽的眼睛來。
他緩緩起身,聲音低沉沙啞,氣勢卻沉靜:「敢問公主,愛臣什麼?」
「是愛臣寒窗二十年,金殿中功名?還是愛臣這一身俊秀皮肉?」
他一字一句地質問,伸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狠狠磕在桌沿上。
寬大的緋紅衣袍滑落,露出雙腕上被鐵鏈束縛的烏黑傷痕來。
他撿起一片尖銳的瓷片握在手心,有鮮紅的血液沿著蒼白的手指滴落。
有人抑製不住地驚呼一聲,殿內漸漸起了喧囂聲,眾進士竊竊私語。
我離得太遠,聽不清楚,隻看到眾人的目光,鄙夷不屑,惋惜欽佩。
有人低聲勸,有人譏諷笑。
長公主慌著命人去奪他手裏的瓷片,皇帝高坐上首,隔岸觀火。
我渾身抑製不住地顫抖,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顧寒越這樣的讀書人,清高孤傲,怎肯身陷囹圄淪為玩物。
怕不是想一死了之,反倒幹幹淨淨。
以往長公主對他看管甚嚴,如今竟叫他得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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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越緊緊捏著手裏的瓷片,對這滿殿喧囂充耳不聞,反倒越過重重人群,望了我一眼。
他竟露出個笑來,朝著上首的君王俯身行了一禮。
「臣春闈得誌榜上提名,原本也是存了報效陛下的誌向,奈何容顏為禍,竟受剜心刺骨之辱。」
「既如此,」他聲音低沉下去,瓷片抵在額頭,重重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