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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寒越睜開了眼,黑眸沉靜。
「公主,臣寒窗苦讀十餘年,聖賢書讀了許多卷,不是為了獻媚取寵的。」
他一字一頓:「哪怕做不得朝臣,臣也絕不肯做個禁臠。」
「若走投無路,臣寧肯自裁,也算是幹幹淨淨。」
他竟露出個譏誚的笑來:「反正公主除了這條命,也再無其他拿捏臣的了,不是嗎?」
公主極喜歡顧寒越的。
她奈何不得,又不敢逼得太緊,拂袖離去。
走之前,命人把寢殿裏所有的擺設都拖走了,大概也是怕他自盡罷。
顧寒越手腕上被拴了鐵鏈,動起來嘩啦作響。
他目光悠遠,望著我棲身的這棵枝繁葉茂的樹,卻再不肯與我說話。
傷鶴被折了翅膀,束縛在塵網。
掙脫不得。
我捏緊了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往皇宮的方向掠過去。
長公主權傾朝野,但她囚我夫君之仇,我也是要報的。
哪怕以卵擊石,哪怕蚍蜉撼樹。
在被顧寒越撿回去之前,我曾是皇宮裏圈養的暗衛,共二十三人。
天子耳目,替他監視朝臣,做些見不得人的殺伐勾當,是他手裏最鋒利的一把刀。
後來先帝駕崩,新帝年幼。
二十三個暗衛於八年前幼帝被刺殺時全員覆滅,這把刀已經碎了很多年。
我躲過皇宮侍衛,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承乾殿,攝政長公主一母同胞的親弟,當朝皇帝身前。
皇帝未及弱冠,但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帝王的氣魄。
他在我出現的瞬間就抽出了身旁的長劍。
原本隻是用作祭祀的華麗的長劍被打磨出了鋒芒,箭尖直指我眉心。
皇帝渾身緊繃著,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隻語調微微上揚著露出幾分驚訝。
「十六?你不是死了嗎?」
是啊,如果不是被顧寒越救下,我早就是個死人了。
死在長公主暗殺皇帝的時候。
7
皇帝十三歲出京祭天,在祭壇上孤身一人時,遭到長公主暗中截殺。
我擋在他身前,被長劍穿胸而過,血還灑了幾滴在他龍袍上。
彼時公主府私下圈養的暗衛傾巢而出,誓要留下皇帝性命。
先帝留下來的二十三個暗衛,將年幼的君王護在中間,無一生還。
我昏死過去的時候,尚且留著一口氣。
卻被長公主府的人連同那二十二具屍體一同,拋去了亂葬崗,點起一把大火,意圖毀屍滅跡。
我被壓在最低端,竟也僥幸活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我強撐著將壓在我身上的燒焦的屍體推開,轉頭去看到了背著書箱提著燭火趕路的顧寒越。
彼時無風無月,唯一的光芒是他手裏的那盞燭火,和我同伴身上未曾熄滅的火。
他分明是害怕的,卻還是顫抖著聲音問我:「姑娘,你需要幫忙嗎?」
承乾殿內寂靜,皇帝不曾放下長劍,皺眉問我:「你既已得了自由,還回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