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做噩夢了？”葉沐陽按亮了燈，不動聲色的把匕首塞進了床墊下麵。

他出去辦個事回來，剛剛還乖乖睡覺的逢霖就變成了一坨被子下鼓鼓囊囊看不到臉的東西。

他怕是老大葉景天的手筆。

逢霖看清是葉沐陽後，眼底先是一閃而過的畏懼，接著鬆開了緊緊抓著護在身前的被子，跪坐在床上，徑直撲進葉沐陽懷裏，帶著哭腔，“我夢到媽媽了。”

她不能讓葉沐陽知道自己剛才聽到了外麵的動靜。

這麼一撲，她聞到了葉沐陽身上還沒散盡的血腥味，印證了她的猜測。

葉沐陽的角度，低頭，她脊背上重重疊疊的傷痕全映在眼裏。

男人的指尖按上瘦削的脊背，沿著骨節一寸寸滑下去，他情不自禁的咬了咬逢霖的耳垂，又克製的鬆開，喉結上下滾動，有些沙啞的問，“你不是跳舞的嗎？傷成這樣怎麼上台。”

“我沒上過台，家裏不許。”

逢家要把她養成籠子裏的金絲雀，怎麼能允許她自由的振翅。

葉沐陽躺下後，逢霖也沒敢睡，睜著眼捱到天亮。

葉沐陽走的時候也沒和她打招呼，逢霖聽著門打開又關上，衝到窗戶邊，確認葉沐陽的的車遠去了，才換了衣服，把昨天晚上的那堆首飾攏在一起扔進手提袋，急匆匆下了樓。

她徑直朝著京州一高的方向走，滿腦子都是妹妹的身影，好像都能聽到她的笑聲。

妹妹比她運氣好，留在了逢青鬆身邊，但是逢青鬆不許這個私生女跟他的姓氏，所以小丫頭叫吳盼兒。

盼兒爭氣，成績好，憑本事考進京大沒問題，因著這點，逢青鬆這兩年對她的態度還算可以。

盼兒也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在逢青鬆身邊也懂事的很，管逢青鬆的正牌夫人叫媽，管他們的親生兒子叫哥。

但私底下，小丫頭很清楚自己該和誰親。

逢青鬆給的那點錢都被她偷偷拿來貼補逢霖和她們的親媽，她還去奶茶店打工攢錢給逢霖買裙子，信誓旦旦的說，以後要成為最優秀的物理學家，要讓逢家把媽媽和姐姐還給她，她們一家三口幸福的過正常人的日子。

吳盼兒，真的是她們的盼兒。

盼兒恐怕還不知道，上次見麵還叮囑她好好學習的媽媽已經用那樣慘烈的方式了結了自己的生命，她要帶盼兒走，帶盼兒過她們都盼著的、正常人的生活。

街角停著一輛黑車。

司機憂心忡忡，“二爺，你要是縱著三小姐就這樣走了，老爺子不會輕饒你。”

葉沐陽嗤笑，“然後他要倚仗誰製衡五叔？一肚子陰謀算計的老大，還是玩心收不住的小三？”

逢霖先是在一高門口等了很久，直到上課鈴響了也沒看到妹妹的身影。

她進了學校，去了高二年級辦公室。

後麵發生的事情於逢霖而言像是一場荒誕的夢境，莫大的痛苦席卷了她，以至於很多年後，那天發生每一幕都曆曆在目。

一個自稱年紀教導主任的女人同情的看著逢霖，和她年紀不符的緋紅色唇一張一合，“你是吳盼兒的姐姐？她爸媽沒跟你說嗎，吳盼兒同學三天前在教室突發疾病，沒搶救過來。”

逢霖正對麵不知道是哪個老師的梳妝鏡，她看到自己僵硬的臉上擠出一個滑稽的笑，“老師，怎麼可能？我們家盼兒身體一直不錯，您是不是記混了？”

“我不會記錯的，”年級教導主任的眼裏全是同情，“吳盼兒成績很好，每次物理成績都是年級第一，可惜了。”

逢霖耳邊響起巨大的轟鳴聲，眼前的畫麵好像變成了波紋，一蕩一蕩的。

年紀教導主任的話在耳邊飄忽著，“急性胃穿孔，小姑娘當時吐了好多血，遭老罪了...你是她親姐嗎？怎麼會不知道這事兒？”

逢霖想，人在經曆巨大悲傷的時候，會下意識的開啟某種自我保護功能吧，否則為什麼她一點情緒都感受不到。

她僵直著身子走到門口，還彎腰對那位老師鞠了個躬，“麻煩您了。”

“二爺，三小姐出來了！”司機一直盯著，“不對，她怎麼沒把那個小丫頭帶出來？”

葉沐陽的眼神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到逢霖一個人從學校裏走出來，她步伐很不對勁，就像是下半身失去了知覺，直愣愣著拖拽著身體向前走。

逢霖敲開逢青鬆在日月灣那個宅子大門的時候，也是這個狀態。

她臉上幹幹的，一點淚都沒有，看向正在享用早餐的一家三口，問，“盼兒在哪裏？”

歡笑聲立刻停了。

逢青鬆和他的正牌夫人白娉婷對視一眼，親親熱熱的上前，“是霖兒啊，今晚不是就要和葉二爺訂婚了嗎？怎麼有空來這兒看看？”

要是逢玉兒沒死，他們根本不會讓逢霖進日月灣的門，但是如今逢霖馬上就要成為葉家的二少夫人，他們熟練地換了態度。

“他們說盼兒死了，我不信，盼兒呢？”

“我的盼兒呢？”

逢青鬆知道這事兒瞞不住，索性說了，“盼兒前幾天在學校急性胃出血，送到醫院人就不行了。霖兒你忙著和葉二爺訂婚，我就想著先不告訴你，省的影響你心情。”

逢霖的嗓子因為充血啞得厲害，“做屍檢了嗎？”

“已經火化了。”

逢霖的情緒就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她狠狠地推搡著逢青鬆，嘶吼出聲，“為什麼不屍檢！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看她最後一眼！”

逢青鬆礙著葉沐陽的麵子，一開始不敢反抗，但是逢霖已經失去了理智，當她指甲把逢青鬆的臉劃出血痕的時候，逢青鬆終於忍無可忍的用力推了回去，“逢霖，吳盼兒死了又怎麼了，你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