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旁觀

6.

再一次見到妹妹，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

此時的她，比照片裏還瘦。

整個人又瘦又長，發青的臉，發青的脖子，站在馬路邊，活像是拴在那兒的一條長絲瓜。

幾乎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吹倒。

就連路人看見她都頻頻回頭，眼神裏充滿了驚訝和疑惑。

我沒有靠近，站得遠遠地看著她。

她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麻辣燙，蹲在路邊吃得飛快，甚至連嚼都沒有嚼就往肚子裏咽。

不是在社交賬號裏說得冠冕堂皇嗎？節食期，除了水，什麼東西都不會吃。

說實話，我根本想不通她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很瘋癲，跟她的精神病男朋友簡直絕配。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建議用不鏽鋼鎖強行鎖死。

我搖了搖頭，正想不動聲色地離開，卻聽到了妹妹的尖叫聲。

阿傑突然出現了！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阿傑不僅將麻辣燙搶走，甚至還將一整晚滾燙的麻辣燙全都倒到了妹妹身上！

妹妹疼得發出了尖叫，但阿傑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揪住了她的頭發，發瘋般質問：”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

“你竟然敢偷吃！你不是跟我保證過了嗎，這五天一點東西都不吃！你現在是在幹什麼！”

“我不是說了我喜歡骨感的嗎！你到底能不能做到！我要是出軌你可不能怪我！”

妹妹流著淚，蒼白辯解：”不是的，不是我想吃，是別人硬塞給我的！”

她扯著阿傑的衣角，苦苦哀求，

“都是我的錯，求你了，不要找別人，我答應你，我不吃了，我一口都不吃了......”

阿傑更加瘋狂，指著圍觀的群眾，不停地吼叫：”麻辣燙是誰給她的！是誰！給老子滾出來！”

“誰給的，我要殺了你！”

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即使我站得那麼遠，阿傑還是一眼就看到了我。

和他對上眼神後，我下意識就想逃離，卻還是被他先一步抓住了......

阿傑緊緊地捏住我的手腕，他雙眼通紅，看我的眼神，除了質問還有憤恨。

我知道，他理所應當地覺得，妹妹吃的麻辣燙是我給她的。

妹妹還在一旁痛哭流涕，看到阿傑抓了我，她也沒有半點想幫我解釋的意思。

“就是你是不是！就是你老是想害李芸對不對！她可是你的妹妹，你難道非要看到你妹妹胖成一隻豬你才高興是嗎？”

阿傑見我沒有回答，加重了捏我手腕的力度，吼得更加大聲：“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們過得好？看到我們幸福你就嫉妒是不是？”

“你信不信我能把你打死！”

而我的妹妹，也如我所料，擋在我和阿傑之間，開始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

她拉住了阿傑的手，假意勸慰：“阿傑，你不要這樣，再怎麼說，她也是我的姐姐，她就算有點私心，不也是為了我好嗎？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就原諒她這一次，好不好？”

阿傑就算精神再有問題，也不是傻的，妹妹話裏話外的暗示他怎麼可能聽不懂？

不過不得不說，我這個妹妹著實是有心眼，就算我事後追問，她也可以反咬我一口，

“姐姐，你怎麼能用那種心思揣摩我？我是在幫你勸阿傑啊，我做的這一切明明都是為了你好！”

畢竟，這樣的事，我實在是經曆了太多次了。

所幸，圍觀群眾都不是傻子，紛紛站出來為我說話。

“她是姐姐，讓妹妹吃飯又有什麼錯？這個小姑娘簡直都瘦成了皮包骨，再不吃，怕是要餓死！”一個長相儒雅的小夥子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不要害怕。隨後，他又將阿傑捏著我的手拍開，把我往他的身後拉了拉。

開始有越來越多的人為我說話，

“小夥子，你不讓人吃飯還有理了是吧！咄咄逼人嚇唬誰呢？還想打死人？信不信我們報警啊！”

“就是就是，敢當街恐嚇？哪來的膽子？”

陌生人都尚且如此，我的妹妹卻話裏話外想要陷害我。

當真可笑。

我冷哼了兩聲，隨即一把搶過妹妹的手機，將她的麻辣燙購買記錄舉到阿傑麵前：“睜大你的眼睛給我好好看看！背叛你的到底是誰！”

阿傑瞬間瞪大了眼睛，妹妹也一臉驚慌地看著我，眼神裏滿是怨懟。

怎麼？隻許州官放火？

你能陷害我，我難道還不能揭露現實嗎？

下一秒，阿傑就舉起拳頭朝妹妹打了過去......

妹妹竟然還想指著圍觀群眾能夠救她，但事實卻是，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家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是什麼情況呢？

誰敢去摻和他們這一對神經病的家務事呢？

混亂之中，我看到妹妹按住了胃，甚至直接跌坐在地上，表情異常猙獰，

可能是被阿傑打到胃了吧？

本來就有胃炎的人不僅極端節食，還被這麼錘了一拳，怎麼不算是自掘墳墓呢？

7.

我沒想到，妹妹的閨蜜，趙燕竟然會私下約見我。

她手上還綁著石膏，但遠離了我妹那個倀鬼朋友，她的氣色肉眼可見地變好了。

她躊躇了一會兒後，

“姐，想必你也應該有刷到過李芸的社交平台吧？我說句難聽的，看著簡直都不像個人。”

“我和李芸畢竟朋友一場，實在不忍心看到她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我是真心希望她過得好。”

我和趙燕並不熟，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認識。

況且她還是妹妹的好閨蜜，我總歸要防著點，我連頭都沒抬，冷冷道：“找我有何貴幹？長話短說。”

她支支吾吾地說：“姐，李芸那個男朋友想必你也了解吧？是個精神病，我實在不敢在李芸麵前多說什麼。”

“你能替我去跟李芸說說嗎？總歸你是她的姐姐，就算阿傑再怎麼生氣，李芸都不會坐視不管的。”

她看不下去，她是聖母。

所以把我當槍使，想讓我去勸妹妹。

明知是火坑，她怎麼好意思勸我去跳？

讓我再經曆一次上輩子的慘痛嗎？

憑什麼？

上輩子，我一直很關心妹妹的身體，在得知她有胃炎之後，日日熬湯，想盡了法子幫她補身體。

我甚至換了工作，隻為了能更好地照顧妹妹。

我永遠都忘不了她當時的神情。

憎恨，仇視，怨懟。

她將碗朝我的頭上砸：”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我徹底變成了肥豬！阿傑他徹底不喜歡我了！”

“要不是你阿傑怎麼可能會跟我分手！你就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就是嫉妒我跟阿傑的甜蜜感情！你怎麼那麼惡心！你不是人！”

“胃炎好了有什麼用！沒有阿傑，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我活著根本就沒有意思！”

可笑吧？

我為了她傾其所有，要星星不給月亮。

可她呢？

鐵了心想讓我去死。

......

我看了眼趙燕手上綁著的石膏，扯著嘴角笑了笑：”你這麼關心李芸的話，不如自己去勸勸她？”

“不忍心看到她這幅模樣的不是你嗎？我怎麼能搶了你發善心的機會呢？”

趙燕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她瞪大了雙眼，還想道德綁架我：”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那可是你妹妹！”

“沒想到世界上有像你這麼鐵石心腸的人，你難道要等到你妹妹把身體徹底搞垮之後再後悔莫及嗎？”

後悔莫及？

要不是她，我怎會慘死街頭？

我看著吃癟的趙燕，笑了笑：”因為我是她姐姐，所以我會無條件支持她的所有決定。”

“不就是想節食嗎？又不是傷天害理的大事，我怎麼能阻止呢？”

“你不是她的好朋友嗎？為她多付出一點不也是應該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