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想破滅

4

春去秋來。

哥哥終於決定回來了。

我不太清楚他的近況，但聽爸媽的意思，他好像沒拿到畢業證。

我並不覺得遺憾，滿腦子全是壓在身上的擔子終於要變輕一些，心裏也不由得有些雀躍。

憑借自己的努力，我從工廠跳槽到大公司，工資也跟著水漲船高。

但這幾年經濟不好，爸媽本就拮據的收入更是捉襟見肘，難以負擔哥哥的開支。

於是我理所應當的負擔起了他的生活費。

每個月工資一到手，就會被我立即分成三筆，全部打回老家。

讓媽媽幫忙存著的錢。

給哥哥的生活費。

還有單獨用來補貼爸媽生活的家用。

這三筆以外剩下的一點錢，便是我留給自己的生活所需。

房租、夥食、交通......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我每個月省吃儉用，也就能給自己留下三瓜倆棗應個急。

朋友都笑話我年紀輕輕就背上了家庭的重擔，但我覺得也沒什麼，爸媽過得好就行。

雖然我清楚，打給爸爸用來補貼家用的錢，他們根本沒舍得自己花，全打給我哥了。

不然怎麼解釋每次回家，他倆那副緊巴巴的窘迫模樣。

前些日子我媽和我打電話的時候，一個字沒提到錢，但話裏話外都是家裏缺錢。

哥哥要回家了。

馬上要過年了。

他們真該慶幸有我這麼貼心又能幹的好女兒，我前段時間跟的項目已經成功上馬，年底應該能收到一筆獎金。

足夠我拍著胸脯在電話裏和我媽保證，今年過個好年不成問題。

正當我美滋滋的暢想家庭時光，現實卻狠狠給了我一個巴掌。

我被優化了！

最近市場環境不太好，公司效益大不如前，都在傳可能會裁員，但我怎麼也沒想到會輪到我頭上。

領導找到我，說我之前跟的那個項目回款不行，之所以回款不行，是因為我違規操作，惹出了大問題。

他讓我主動離職，這樣項目出問題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他還願意在我之後背調的時候為我美言幾句。

否則等到上頭追究下來，就不隻是離職那麼簡單了。

我清楚他是威脅我，說的全是無稽之談，可我隻是一個小小的員工，怎麼跟這麼大的企業抗衡？

這個年，怕是不好過了。

5

我心態好，沒空悲春傷秋，出了問題就好好解決。

說是我違規操作惹了禍，那總得拿出證據。

公司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我承認，之前跟項目的時候，有些流程的確不太到位，但那都是在領導的授意下，為了加快項目進度采取的措施。

當初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來跟我算什麼總賬？

莫名其妙的黑鍋要扣在我頭上。

怎麼就有這麼不要臉的主意呢？

我當然據理力爭。

可我畢竟是個平頭小老百姓，和公司這種龐然大物相比，無異於以卵擊石。

最後，為了爭取到一點點離職補償，我和公司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跟公司辦理完手續，在家整理東西的時候，房東居然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這房子是一個季度付一次租金，本想等著發工資的時候給他轉，現在工資成了補償金，一時半會兒還發不下來。

我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存款，用一筆少一筆。

思前想後，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接通的瞬間，我打了好久的腹稿全都哽在了嗓子裏，忍不住哭了出來。

“怎麼了，小芳你怎麼了？”電話那頭的媽媽慌了，“受什麼委屈了我的好女兒？”

“媽，我......”話到嘴邊說不出口，我握著手機止不住的流淚，“......我今年就不回來過年了，我被開了，手頭沒有多餘的錢。”

本以為會聽到來自媽媽的安慰，可我得到的隻有失望。

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聲音，媽媽的聲音中盡是擔憂和不安：“小芳啊，之前不是說今年過年要回家的嘛......你人不回來，那錢怎麼辦呀，家裏急需用錢啊。”

巨大的失望將我擊穿，我沒想到一直溫柔體貼的媽媽，在我最受傷的時候居然還想著我的錢。

我歎了口氣：“今年過年就簡單點吧，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馬上還要交房租。”

“什麼？！”我媽幾乎在尖叫，“你之前不是說有獎金嘛，今年好不容易你哥回國，你不回來那多不好呀！”

所以我回家就是為了給哥哥作陪嗎？

我氣得不行，忍不住將自己的委屈一吐為快：“哪兒來的獎金！我不說了公司裁員嗎！我每個月往家裏打那麼多錢，你們不能想想辦法嗎！”

“媽，我得先把房租交了，不然我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你不可能舍得讓我睡馬路去吧？”

6

過了好一陣，電話對麵隻剩下沉默。

再次響起聲音的時候，是爸爸接過了電話：“哎，好孩子別哭了，爸爸知道你現在情緒不好，換了誰辛辛苦苦一整年居然被裁了員都不好過。”

“你媽不會說話，你別生她的氣，她是太想你了，舍不得你一個人在外頭過年，孤孤單單。”

爸爸的話稍稍安撫了我的心，我不由得有些後悔，剛剛不該對媽媽惡言相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麼大聲說話的。”

“傻孩子，你媽差點哭出來了，她是最心疼你的人啦，”爸爸的語氣裏還帶著一絲笑意，“你說你，怎麼還是不懂事呢？想想你哥，他可是海歸，等他回了家，咱們家的好日子還遠嗎？”

“爸媽這是第一次正經管你要錢，雖然你現在很困難，但家裏最近確實有急用，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剛剛還覺得有些溫情的我就是個傻子，爸爸的話如冰涼的刀子，一刀刀在我心上割來割去。

“那我呢？我這補償金還有一段時間才能拿到，我現在......”我突然覺得好累，“你們真的為我考慮過嗎？”

電話那頭，爸爸的聲音冷淡了幾分：“李芳，家裏的情況你比誰都清楚，你是賺大錢的人，家裏平時是辛苦你了，但現在更是需要你的時候，你不能太自私。”

我自私？

我萬萬想不到我在爸媽心裏居然能和自私扯上關係。

拗不過父母，我隻能將自己僅剩的存款拿了出來。

爸爸媽媽精心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歡迎我哥回國，一起吃團圓飯。

除了我。

不回家是我最後的叛逆。

“小芳啊，咱家都盼著你回呢，你怎麼就沒買著車票呢？真可惜，我們都想你了！”

我看著爸媽虛情假意的視頻電話，隻覺得可笑至極。

“大過年的，就別在意我了，我不應該這麼自私，攪了大家的興致。”

大年初一，我一個人窩在小小的出租屋裏，看著朋友圈裏別人曬的旅遊、聚餐、新衣服、新鞋......

自己一個人吃了兩桶泡麵，刷了一天的電視劇。

兜裏的電話在響，朋友們在群裏在刷紅包，我盯著屏幕上的紅包兩眼放光，手都快手快抽筋了，終於搶到了一個紅包。

我本以為這是個好兆頭，預示著我年後就能找到工作，可沒想到這是唯一一個紅包。

真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