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媽氣的抄起角落裏的扁擔，說是要打斷我的腿。

我繞著桌子躲閃，一邊躲一邊發泄似的繼續說道：“大家拿了你的好處，私下裏都說你是個大傻叉，就你一天天的還覺得挺美，你喜歡上趕著作踐，別拿家裏的錢折騰，有本事自己去賺！”

我左閃右躲，我媽抄著扁擔掄不著我，氣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氣喘籲籲地叫囂著：“今天我不打死你，我是你生的。”

她一扁擔砸過來，沒砸中我，卻剛好砸中開門回來的爸爸。

我爸身上的汗衫洗得發白，腳上一雙脫膠開口的解放鞋半個大拇指還露在外麵，身子骨瘦地像是一條幹柴，仿佛一吹整個人就要散架似的。

看見活生生的爸爸，我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撲進我爸懷裏。

我爸把我護在懷裏，邊咳嗽邊艱難地勸我媽：“有話好好說，你又打娃兒做什麼？”

因為沒錢買藥，我爸爸連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他拖著這副殘破不堪的身體，在工地上紮鋼筋，一天累死累活才賺八十塊錢，每天下了工回家，還要被我媽嫌棄。

“王建國，你讓開，這丫頭再不好好教育，要上房揭瓦了！”

我哭著向我爸求助：“爸爸，我媽要讓我退學去打工，供徐強上大學。”

我爸捂著胸口，擰緊的眉頭川字紋越發明顯：“桂芳，我求求你別折騰了，佳佳成績比徐強好多了，陳老師說佳佳很有機會能考上重點大學，咱可不能為了外人，耽誤了自家孩子的前途。”

“上什麼大學，她要是個男娃我肯定讓她上大學，可她是個女娃！光宗耀祖那是男人的事，女人家隻要會洗衣做飯，在家伺候好老公照顧好孩子就行了，誰家女人不是這樣？”

我媽嘴上不承認，可她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深，她不但重男輕女，還極相信封建迷信。

我媽懷二胎時，村裏老人看過她的胎相，說她懷的是個兒子，我媽對此深信不疑。

十月懷胎，臨盆那天她得知自己第二胎生的還是個女兒，當場就崩潰了，氣的要給我妹妹取名叫“王賤女”，說是我妹妹胡亂投胎，奪走了她的兒子。

我爸還是向著我的：“別人是別人，隻要我有一口氣在，沒有人能讓佳佳退學！”

“好啊，王建國，你現在說話硬氣了是吧？這事我已經答應了老徐了，出爾反爾的，以後我在村裏怎麼做人？你要是跟我唱反調，這日子咱也別過了！明天咱兩就去離婚。”

我媽使出她的慣用伎倆，威脅我爸要和他離婚。

上一世，隻要她一用這招，我就心驚膽戰，哭著認錯，求著我爸一起對她百依百順。因為我實在是不想家庭破裂，成為別人“有爹生，沒媽養”的孩子。

可現在我悟了，這個媽有跟沒有沒什麼區別，甚至說沒有她我們一家人會過得更幸福。

“爸爸，要不你跟我媽離了吧，我和我妹都跟你，你放心，我還有一年就高中畢業，讀大學可以助學貸款，我也可以半工半讀，等我畢業後我賺錢養你。”

我此話一出，我爸和我媽都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王佳佳，你瘋了？”我媽扯著嗓子，氣急敗壞地朝我吼道。

沒等我媽撲上來，徐叔帶著徐強上門了。

徐叔雖然是個無業遊民，但他在我媽的“供養”下，他過得極為滋潤，一身幹淨整潔的衣服配上擦的鋥亮的新皮鞋，和我爸爸站在一起一對比，襯地我爸像個難民。

徐叔臉上堆著笑，搓著手問我媽：“桂芳，輟學的事，你和佳佳商量的怎麼樣？”

我媽將我拱到一邊，笑著對他說：“我還在給佳佳做思想工作，你放心，佳佳和我一樣善良， 她會想明白的。”

徐叔笑著點點頭，對我媽說道：“學費的事先不急，我今天來是想讓你先幫著籌點錢，給我家強子買個筆記本電腦，強子學的是計算機專業，沒有電腦實在是不方便。”

說完，徐叔朝著徐強使了個眼色，徐強立刻討好般地輕輕搖晃著我媽的手臂：“是啊芳姨，上大學都得買電腦，到時候做作業也得用電腦做，再說了，同學們都有，我沒有的話會被人嘲笑的，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替我想想辦法。”

徐叔父子兩臉皮忒厚，不但想要讓我輟學供他讀書，現在居然上門讓我媽出錢給他買筆記本電腦。

我媽明顯有些為難：“老徐，我現在也沒有錢，孩她爹還沒有開工資呢，前些天往你家院裏扛了兩袋玉米麵，我們家現在都快沒米下鍋了。”

我媽說的都是實情，家裏的糧食都被她拿出去送人了，家裏的米缸已經見底了，全家人就等著我爸發了工資給家裏填些糧食。

你們說可笑不，我們家有幾畝地，苞米、紅薯、土豆、花生什麼的種了不少，可這些東西平時我們都瞧不見，爺爺奶奶剛把成熟的農作物收回來，我媽轉手就拿去送人了。

聽見我媽哭窮，徐叔臉上的笑意少了大半，語氣也沒了先前的客套。

他甚至開始奚落我媽：“桂芳啊，你要是沒這份心，當初就別誇下海口說什麼強子的學費和開支由你來承擔。你這不是讓我們空歡喜嗎？虧我昨天還在鄉親們麵前誇你，說你是我們村最善良的人，有你是我們的福氣，瞧，轉頭就打臉了。”

正常人聽見這種話，篤定是要生氣的。可惜我媽不正常，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覺得自己丟人。

我媽支支吾吾地對徐叔說：“我們家母豬前兩個月剛下了一窩豬仔，養的也還算白胖，要不你們把豬崽抱走吧，應該能賣上點錢。”

“不行！我不同意。”我爸聽不下去了“佳佳每天起早上山割豬草，小心伺候著這些小豬，是要等到過年的時候拿去賣錢的，它們是佳佳明年的學費和生活費！”

徐叔在一旁嘀咕了一句：“都不念了，還要什麼學費和生活費。”

我媽跟著附和:“你徐叔說得對，咱們留下老母豬就行了，反正佳佳要去城裏打工了，到時候家裏也沒人照顧它們。”

“誰說我要去城裏打工了？你憑什麼替我決定我的人生？做好人好事也要量力而行，你看看我們家都成什麼樣子了？”

我幾乎是咆哮著質問我媽，由於情緒太激動，我的身子一直在顫抖，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流。

由於我在徐叔麵前駁了我媽的麵子，我媽頓時就黑了臉：“好啊，書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看我今天揍不揍你！”

我媽叫囂著就要朝我撲來，我爸把我護在身後，用盡全身力氣推開我媽，我媽可不瘦，甚至有些膀大腰圓，我爸身子孱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她怒火攻心，一隻手揪住我的頭發，一隻手狠狠地往我臉上扇耳光，邊扇邊咬牙切齒地罵我：“小賤蹄子，讓你跟我頂嘴！”

我爸似乎被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他突然就覺醒了，用力拽住我媽的手腕，斬釘截鐵地對我媽說道：“劉桂芳，我要和你離婚！”

徐叔和徐強看見我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訕訕地走了。

我媽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爸：“王建國，你說什麼？”

我爸一字一句地重複：“我說，我要和你離婚。”

我媽將怒火轉移到了我爸身上，她絲毫不顧我爸還生著病，撒潑似地朝我爸撲去，不過最終他們沒打起來，因為我眼前一黑，重重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