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和任何人說這件事,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更知奶奶瘦弱的身軀再經不起一點暴風雨。
奶奶是為了照顧我,執意留在這裏的,原本她應該跟著姑姑搬去另一個城市。
晚上,我抱著奶奶,身子滾燙地發抖。
奶奶掀開被子,叫我的名字。
“妞,妞,怎麼了?起來,怎麼發燒了......”
奶奶冰冷的手覆在我的額頭上,又瑟縮回去,起身翻箱倒櫃地給我找藥。
暴風雨把窗戶吹得咯吱咯吱響,隱約間,我聽見了小石頭砸玻璃的聲音,夾雜著二流子的聲音,四散的神經瞬間凝聚成一個點,眼睛瞪得大大的。
奶奶也聽到了,眼角的魚尾紋加深,“外麵什麼聲音?”
我用力扯住奶奶的衣角搖頭,“奶奶,別去。”
“沒事,妞,奶奶出去看看是什麼,奶奶不怕的,妞趕緊把藥喝了。”
眼皮子重地厲害,腦子裏擠壓的疼痛襲來,我爬不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前,看著奶奶佝僂著身子,一顫一顫地拄著拐杖,身上單薄的衣服在門口從吹來的寒風中飄搖,像搖搖欲墜的老樹。
牆上的日曆被風刮走了一頁,我徹底閉上眼,沒能聽到不久後街巷裏四起的尖叫。
第二天,我被人急促地搖醒。
“生生,你奶奶摔死了,滿地的血,你家大人的電話呢!”
我呆滯地坐在床上,大腦僵滯到沒法思考。
這些年,爸爸沒有來過一個電話,我從床底下翻出姑姑寄過來的信,隻找到了一個模糊的地址。
揣著零錢,坐上了去隔壁市的車。
因為不認識路,我一路打聽,風餐露宿,哭到眼淚流幹,流不出一點,終於在第二天的晚上找到了姑姑家。
厚重的鐵門關的死死的,我拚命地拍著門,鄰居不耐煩地探出一個腦袋。
“你誰啊?”
“我來找我姑姑。”
“她媽死了,昨天下午來的電話,昨天連夜走的。”
一瞬間,心裏空落落的。
我又坐了一天多的車回到小巷,小巷裏空落落的,還下著雨。
推開院門,沒看到姑姑,卻看到上了新鎖的房門。
“生生啊,你怎麼在這裏?你姑姑不是說你和你爸走了嗎?我兩天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真走了。”
“快走快走,別跟這種人多說,這不是明擺著人家不要她嗎?她哪有爸啊,你還不知道啊,他爸當時是睡了別人的老婆,還騙了人家的錢才跑的,跑出去沒幾天就被人打死了,那人現在還在外麵潛逃呢!”
十三歲那年,一場潑天大雨,把我本就不平靜的生活攪地稀碎,我好像在茫茫大雨中和全世界錯過,注定孤苦伶仃一輩子,沒人能聽到我絕望的哭喊,隻有哭啞的嗓子知道疼的滋味。
在小巷裏遊走了三天,每天晚上睡在上鎖的門口,沒有書包我沒法上學,身上的錢用的精光,連一個包子都買不起。
餓了三天後,我餓不動了,有人遞過來一塊餅,我還沒吃就被搶走。
“你瘋了吧!給她東西,你不怕她以後賴上你們家啊!”
“我看她可憐。”
“哎呦喂,這世道,誰不可憐!你還是先看看自己的生活過成什麼樣子了!我勸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失去了最後一樣能果腹的東西。
餓的紅眼的時候,我甚至想過抓起地上的土生啃。
挨過了一整個沒水沒食的白天,天色漸暗,冷風在身上吹,我抱著身子蜷縮在門口。
我想,是不是等到明天,我餓死的時候,才會有人發現我。
他們應該會通知我的家人。
但是我已經沒有家人了。
鄰居家刺眼昏黃的燈光照到我臉上的時候,我驟然抬起頭。
像是捕捉到了一簇晦明晦暗的光。
巷口小店的男人,每天都會在晚上的時候端一盆飯喂流浪貓。
於是,我頂著巷子裏的寒風,艱難地在小巷裏行走。
小店已經熄了燈,門口擺放著一隻破破的碗,幾隻貓圍在一起,大口饕餮進食。
涼透的飯菜對我依舊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去,攆開膽小的貓,不顧碗沿的汙漬,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抓飯往嘴裏咽。
生存的欲.望抵過一切臟汙。
流浪貓圍著我發出低啞的警告,吵亮了小店的燈。
“吱呀”一聲響,我從飯盆中艱難地抬起頭,對上了那隻精致地如珠寶的眼。
我渾身發冷,扔下飯盆就想跑。
氣息從男人唇間溢出,化成白色的煙,“先進來,外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