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從廚房出來,看見屋裏熱熱鬧鬧的,飯桌已經擺上,坐的滿滿登登,
沈躍軒在中間滿臉含笑。
那個娟兒,就坐在他右手邊。
好,我拿了手機進了洗手間。
門一鎖,看機票。
沈躍軒這媽我可伺候不起。
其實我會做飯,從小我媽忙我都是自己做飯。
手藝相當不錯。
但會做飯不代表進你家門氣都沒喘勻就得伺候你們這一家老小。
以為我上趕著拿我當粗使丫頭?
我不伺候!
剛打開手機,我媽的十幾條信息湧進來。
妍妍,到躍軒家了嗎?
你勤快點,多幫老人幹活!
嘴甜點,別一來脾氣就犯倔。
他們家人喜歡你嗎?
你得會來點事兒。給長輩們的禮物都送了吧?
......
隻要涉及沈躍軒,我媽的迫切嫁女之心就呼之欲出,
叮囑之細,內容之煩,堪稱一絕。
我直接把微信關了,根本不回。
我媽陳女士,做了一輩子教育工作也改不了骨子裏的封建思想。
從理論到實踐都把三從四德貫徹始終。
從小在我奶奶麵前就沒抬起過頭來。
挨了罵就陽台抹淚。
“怪我肚子不爭氣,你怎麼就不是個男孩!”
在我舅舅們麵前更是低人一等。
扶弟魔當到飛起,
小時候我吃塊糖,她都能從我嘴裏摳出來洗幹淨給我舅家的表弟。
奶奶不疼,舅舅不愛,爸爸死的早,媽媽卑躬屈膝。
所以我從小就不愛過年,不想看親戚們的嘴臉。
好不容易,熬死了我奶,表弟妹們也都長大。
我考上頂尖學府,離家讀書工作。
自由了沒幾年,26歲我媽開始關注我的戀愛問題。
發現一等4年都沒消息,我媽開始不遺餘力的pua我。
“你都多大了不找對象??”
“早知道供你念書就把你養獨了,這麼大歲數都不找對象,當初還不如讓你讀個中專!”
“這過日子就是過人氣兒呢,你再不結婚以後就是大齡產婦了!”
“躍軒那孩子多好,你怎麼就不同意!你想找啥樣的?”
“愛情?啥叫愛情?過日子就是縫縫補補磕磕絆絆的過來。”
“你再不結婚媽媽都沒法做人了,我同事孩子都結婚了。
你表弟兒子都會打醬油了!
老夥伴聚會,張嘴閉嘴都是孫子,孫女,我跟人家都聊不到一起去了!
今年,就今年你必須給我找個對象!”
看看!!我從小在這種窒息的環境長大。
奶奶嫌媽媽沒生男孩,我就想拚命努力,想讓她知道女孩也能有出息。
媽媽被舅舅們剝削。我就拔了舅舅自行車的氣密芯兒,拿口香糖堵他家鎖眼。
把兩個表弟揍得鼻青臉腫!
長大一些,知道知識能改變命運,我開始拚命努力學習。
我想向媽媽證明,我會有出息,總有一天,我會帶著她逃出那個讓人窒息的家 。
但沒想到,讓我窒息的卻是她。
雖然我進了投行,年薪50多萬,
平素一身職業套裝給手下開會,人們都叫我金融精英!
但麵對她,我永遠都是不被認可,不讓她滿意的女兒。
我也想過無數次,
幹脆不理她。
但我做不到。
她畢竟是我媽,含辛茹苦養大我。
一條魚從來不舍得吃肉,隻是啃啃魚頭,把肉留給我。
自己一件新衣也不舍得買,但會供我從小學鋼琴。
在全家親戚力勸她讓我去讀中專時力排眾議送我讀高中讀大學。
她曾經是我努力上進的全部動力,
現在是我無法割裂的唯一牽掛。
尤其今年春天,老媽得了肺癌。
那種挽救至親與死神擦肩的感受直擊我的心臟,
等在手術室外麵,我流著眼淚跟各路神佛大仙們祈禱,
隻要老媽能治愈,
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結果就是,她想讓我結婚!
對象都選好了,在她住院期間,來探望數次的沈躍軒。
“算媽求你,就答應躍軒吧,他對我都那麼好,那是愛屋及烏,對你還能差了嗎?”
“媽還能活幾年?看不到你成家真是眼睛都閉不上啊!”
老家大舅,二舅,舅媽們,手術沒見出錢出力,添堵都是一把好手。
大舅說:“妍妍,你媽這病,你有責任,這些年你媽為你結婚的事兒操 了多少心。你要早點結婚生子,她能有這病嗎?”
二舅說:“妍妍你看你表弟妹,才23,二胎都生完了。兩兒子!任務完成,身材恢複也快。多好!不孝有三,你媽這輩子吃了沒兒子的虧,你也要這樣?”
舅媽更過分,直接給我介紹個離婚帶孩子年逾40的油膩男。
礙於老媽剛剛手術,病理還沒出,身體虛弱至極。
我隻能忍著。
當時我想,行!再委屈大不了咬牙挺過5年,
這些賬以後再算!
癌症挺過5年就是臨床治愈,
為了老媽,當初想用自己10年生命換她多活5年都是願意的,
何況為了她處個對象!
隻是沒想到,真的執行起來是這麼難熬!
3.
我打開軟件看機票。
心裏想,過年,別惹她難受了。
先回北京再做打算。
奈何,小看了春運。
回北京所有航班全滿,到初五才有票。
比我買的初三回老家的機票還晚兩天。
正煩著,咚咚有人敲門。
“誰呀,掉廁所裏了?咋還不出來,我要尿尿!!快點!尿褲子啦!”
我趕緊開門。
門口站著個5.6歲的男孩。
是沈躍軒大伯的孫子。
小男孩竄進洗手間衝我做鬼臉,
“掉廁所的賠錢貨!”
碰!
我抱臂看著被大力關上的門。
嗬,熊孩子!
沈躍軒她媽走過來,
“上廁所這麼久,我菜都炒好了,等你,黃花菜都得酸了!”
她一路拉著我越過餐桌,在一張小幾邊站定。
小幾上有幾個菜,顯然是從主桌上分出來的。
旁邊幾個小板凳。
沈躍軒的表妹,大娘,還有我和沈躍軒她媽站在旁邊。
“咱們坐這。”
我咬著牙根看著。
其實這一幕一點都不陌生。
從小到大隻要過年,我媽就是忙乎完一大家子的飯。
然後帶我在旁邊小桌子吃。
我小時候嘴饞想吃大桌上的菜,我奶就會訓我。
“沒吃過嗎,眼皮淺的。個丫頭家家的有你一口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