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進去時,鄭子欽正在廚房裏熬湯。
他小心翼翼地撓起一勺湯,耐心地吹冷後細細品嘗,嘴角不禁噙著笑意。
他拿起手機語音:“寶寶,這味道你肯定喜歡,你到哪了?”
時隔兩年,再次看到他溫柔的笑臉,那微笑卻已經不屬於我了。
他是那樣的投入,以至於我走到身後,他也未曾察覺。
直到轉身瞥見我的身影,他下意識吃驚收手。
碗裏的湯隨之泄出,在虎口處燙出鮮紅的印記。
“苒苒,你回來了。”
“我......正好煲了湯,就想去酒店找你的。”
看吧。
他其實知道我在哪。
一起生活這些年,我們對彼此的熟悉,猶如掌紋。
隻是他選擇了最省力的方式,不遠不近地拉扯著。
他是有悔,但不多。
我倦怠地倚在沙發上:“如你所願,我們談談。”
可當辯駁的機會擺在麵前,他卻啞然無言了。
其實一切都那麼擺在明麵上,著實沒什麼好談的。
他苦苦掙紮到現在,不過是求一個體麵。
“苒苒,這些年我對你的照顧,都是真心的。”
“我們就當作是......和平分手吧?”
他是平和了。
卻沒念過我該如何釋懷。
我沒有接受他的說法,隻是冷靜地收拾起我的行李。
一段談了多年的戀愛,就像是深度綁定的手機號。
一旦哪天有了變動,生活裏處處都是麻煩。
我平靜地分割著我們共同生活的所有痕跡。
每一次確認,都像是在剝皮刮肉,將身體裏的另一個自己,硬生生剝離。
直到打開我賬戶的賬單,我才發現多年的生活裏,竟是那麼的荒誕。
“鄭子欽,你對我如何,我不是很確定。”
“但你刷我卡的時候,倒是真心的可以。”
就在鄭子欽憋著臉支支吾吾時,薑薇正好按約趕到。
“李苒,做人要講良心的好嗎?”
“你不就是有點錢嗎?就能把人當狗看?”
“你怎麼不想想這些年,他為了照顧你付出了多少?”
平靜地看完了薑薇站在道德製高點上的表演。
我淡定開口道:“高尚大小姐,說完了嗎?”
“既然你這麼善良,這房子剩下兩年房租已經交了,三天內打到我卡上,沒意見吧?”
薑薇一頓,快速掃了鄭子欽一眼。
局促道:“憑什麼?”
“就憑我不及你富有同情心,能聊著聊著,聊到別人的床上去。”
“也憑我這賬單裏,擠滿了未曾見過的某V家內衣。”
“那種尺寸,我可穿不了。”
鄭子欽憋紅了臉:“苒苒,夠了!”
“這些年我在你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男人真的很可笑。
一旦不愛了,便會將你擺上天平稱量。
甚至還迫切地希望你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幾斤幾兩。
“錢,我會盡快還你的。”
“既然你眼睛已經好了......我們就到此為止,好聚好散吧。”
我抬眸看去,他低頭不安,期待著回複的模樣,讓我突然想起他當初向我告白的樣子。
隻是時光流轉,我一直放在心頭的少年郎。
終究是在日複一日的倦怠中走散了。
我竭力扼住漫上喉嚨的哽咽。
“鄭子欽,我從沒強求過你。”
“如果你當初坦誠,我們何必走到這一步。”
臨走前,鄭子欽想要幫我將箱子送到樓下,被我婉拒了。
他定定望著我決絕的背影,忽然喊道。
“苒苒,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幸福。”
我從不懷疑他這一刻的真誠。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刀已經正中心臟。
即使帶著最大的歉意,用上最好的膏藥,但傷疤就在那裏。
我平淡道:“錢記得還。”
再沒回頭。
或許鄭子欽很懂我,但有一點他卻說錯了。
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嬌滴滴的公主。
誰離了誰,還不能過了呢。
早在他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以前,我已經一個人倔強地生活了許久。
當初父母離婚,我堅決地選擇了媽媽。
為了不阻礙她事業的發展,大多數時候,我都倔強地獨自應對一切。
一如此刻。
我獨自出現在畫室裏,沉默地承受著所有探究的眼光。
過去的兩年裏,我在學校都是和鄭子欽形影不離的出現。
久而久之,校園裏都在盛傳,大情聖和小瞎子的佳話。
如今我眼睛好了。
身邊人卻不再,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午飯時間,學生們聚集在餐廳旁的草坪上野餐。
在這異國他鄉,又是主修藝術類,華人圈子本就小得可怕。
我捏著剛買好的三文治,以及特意準備的水果便當,躊躇不安地走向雕塑課上見過的麵孔。
可不等我坐下,女孩開口了。
“你們聽說了嗎?係裏那個大情聖被甩了。”
另一個女生接道:“啊,鄭子欽嗎?上周活動我還見過他呢,人真挺好的。”
“人好有什麼用啊,抵不上遇見白眼狼,利用完就拋棄咯!”
“不過據傳李苒家裏挺有錢的,要不是瞎了,哪還輪得上鄭子欽這種落魄才子啊。”
“有錢了不起嗎,能留學的誰沒點家底?你看人家薑薇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我就喜歡她。”
“這麼說來,鄭子欽和她還挺襯的。”
我腳步頓在一米開外,指尖用力地掐進三文治裏。
突然,一雙嬌嫩的手臂從背後挎上我的肩頭,熟悉的甜膩香水灌進胸腔。
“苒苒,你怎麼站在這裏?”
薑薇乍然出現,就像是一束光照進了人群。
紮堆的女生頓時安靜下來,默契地給薑薇讓出空位。
“快來,和我們一起坐吧。”
薑薇開朗地向我招著手,一旁的女生扯了扯她的衣角,露出疑惑又崇敬的目光。
她們都訝異於薑薇的善良。
可隻有我知道,她眼底的挑釁是那麼不加掩飾。
她用提前散播的謠言,給我編織了忘恩負義的罪名。
在這場無法自證的較量裏,我已成了不戰而敗的輸家。
幸好,我也不是什麼善茬。
我打開背包,拿出當時偷偷藏起的隱形眼鏡盒,隨手拋向桌麵。
“你的隱形眼鏡落在我們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