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下人皆起身警惕。
“什麼人?”
鳳儀羽抬手飛出箭鏢。
樹上冒出個腦袋,叫道:“別動手呀,大家都是難民,何必傷和氣。”
羅丁一瞧見樹上掛了個人,嚇得躲到趙景昱身後直叫媽。
鳳儀羽冷聲命令,“滾下來!”
那人嘖道:“這麼高,怎麼滾?”
鳳儀羽將要出手,那人一個翻身,穩當的落在眾人麵前。
吳才警惕的擺了架勢,趙景昱不動,目光現了淩厲,鳳儀羽手中的暗箭快人一步,抵在他脖頸處。
那人鎮定玩笑,“別這麼大陣仗,怪不好意思的。”
鳳儀羽睨向樹上,“還有一位,請下來。”
樹上細細簌簌,有人在瘋狂咀嚼吞咽。
那人說:“我妹妹膽小認生,你們會嚇到她。”
鳳儀羽收了暗器,再次沉聲命令,“下來。”
“咳、咳——”
樹椏上猛烈咳嗽起來,整個枝椏都在抖動。
“苒苒別動,我上去接你。”
男子急忙飛身上樹,樹中伸出一隻手,急切的要抓他,卻抓了個空,整個人墜了下來。
鳳儀羽眼疾手快接住。竟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圓圓的臉蛋,尚且帶著嬰兒肥,嘴角殘留餅屑。
她臉漲的通紅,眼中充斥著驚恐,雙手抓住胸口難受的張大嘴巴,不停的喘|息咳嗽,像是呼吸不暢。
“你怎麼了?”鳳儀羽見她異樣,忙將她放在地上,順她後背,“是不是噎住了?”
“還有沒有水?”鳳儀羽問趙景昱。
男子跳下樹,憤怒的推開鳳儀羽,將她護在懷中,從懷中取出一個藥瓶,“快喝。”
女子見到藥瓶,眼中迸發出異樣的光彩,迫切的仰頭喝下藥液。
“保持放鬆,深呼吸。”
男子耐心的安撫,女子漸漸平穩呼吸,臉頰的紅色褪去,呼出一口長氣。
鳳儀羽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覺得驚奇,“她怎麼了?”
她剛剛的模樣,不像噎到,倒像發病。
男子板了臉,哼道:“你們差點害死我妹妹。”
鳳儀羽自覺剛剛太強勢,便沒有反駁。
“哥哥,你別生氣,是我不好。”
女子緩過勁,軟聲哄著男子,站起來向鳳儀羽施下一禮。
“我叫王溪苒,這位是我哥哥王清桉。我們自出了邊城,好幾日沒吃東西了。我實在餓得慌,哥哥才鉤了你們的食物給我充饑。真是對不住。”
她柔聲細語,極有禮貌。
“多謝這位姐姐相救,我確實嚇到,才發了舊疾。”
鳳儀羽問:“什麼病?”
王溪苒回:“喘疾,娘胎裏帶的,一受激便會發病。嚇到你們了吧,對不住。”
王溪苒答的真誠,又著實可憐,鳳儀羽倒生了愧疚,眾人也皆放下戒備。
唯獨趙景昱,看了看那粗壯的樹幹,目光停留在王清桉臉上,“你們什麼時候上的樹?”
王清桉餘氣未消,傲嬌的別過臉,故意道:“你猜啊。”
趙景昱受不住激,握了拳頭就上前,“找揍是吧。”
王清桉應道:“來啊。”
王溪苒忙橫在兩人中間解釋:“你們白日在林中打架時,我們鑽空溜上去的。”
到底都是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火氣難免大些。
譚古見兩人不像壞人,便充當和事佬,說:“好了,站著怪費力的,都坐下,有話好好說。”
晚娘將王溪苒拉到鳳儀羽身邊坐下。
鳳儀羽問:“樹上不安全,你們為何上樹?”
王清桉哧道:“你怎麼不想想,若不是地上不安全,誰往樹上藏?”
王溪苒亦是黯然垂頭,似是問到了他們痛處。
鳳儀羽看看趙景昱,又看看沈懷澈、譚古幾人,總覺得漏了什麼事情。
趙景昱沒好氣道:“有話直說,兜什麼圈子。”
王清桉丟了把幹柴進火堆,竄起的火光將他的臉映得爍亮。
“你們坐在這裏瞎忙活,難道就沒注意到後頭百姓的變化?”
他提問:“關口不開,真的就沒人進入?”
鳳儀羽聞言後背遽然發涼,“你說有人進關?”
羅丁插話,“不可能,我盯著呢,門就沒動過。”
王清桉哼哼,“見不得人的交易,自然要背著人。你們進過亂葬崗嗎?”
羅丁搖頭。那裏荒涼瘮人,死人壓死人,才不要去。
王清桉垂首,憔悴清瘦的臉沒了光,晦暗不明。
“你們真該去看看。那裏每天都在死人、埋人。裏麵的地都翻新了。”
眾人皆沉默不語。
他們知道死人,每天都有人離去,餓死、凍死、病死,不計其數。
王清桉頓聲,指向東側的城牆,“那裏,每日都有人去。知道去幹什麼嗎?”
“去換活路。”
王清桉突然激動起來,憤慨道:“他們拿妻女的命,換自己的命。他們搶奪民女,為自己謀生路。”
王溪苒暗暗拉扯王清桉,心疼的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
王清桉自顧自道:“可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泯滅良心換取的生路,把他們送上了黃泉路。”
他很氣憤,替那些枉死的女子不值。
“哥,我來說吧。”
王溪苒接過話,好讓王清桉緩緩情緒。
“東邊城牆隱蔽處,掛了一條繩索,供以官民交易。”
“據說禦史李槐好|色成性,但凡有姿色的,大小不忌。百姓隻要把女子綁好送上去,得到守將點頭,守將便將那人一同拉入關中放行。”
“不少百姓眼紅,將自己妻女送去。沒有妻女的,就拐騙良家婦女。不願意的,便強行擄走。也有不少女子為了活命,甘願犧牲色相。”
王溪苒交疊緊握的雙手,因想到駭人的東西而不住顫抖,眼眶發紅。
“要是真能活命,並不算最壞。可是,但凡進去的人,全被誅殺,屍體丟下城牆,男男女女,躺了一大片。”
“就這樣,百姓們皆以為是他們挑的人不夠好,惹怒了官兵,想要選更好的孝敬禦史。”
“實際上,那群官兵根本不想關外人分他們的糧食,隻是打著交易的名頭,讓百姓物色女子供禦史玩樂,用完就扔。”
王溪苒親眼見證,那些百姓如何滿懷希望的上了城樓,不久又被棄之城下。
女子更慘,被那些官兵挑挑揀揀,無一例外的被玷汙蹂|躪,多活了一夜,更痛苦的死去。
有姿色的女子漸漸稀少,王溪苒因生的嬌小水靈,被幾名心懷叵測之人盯上。
王清桉為了保護王溪苒,隻能遠離惡民,躲在丐幫地盤的樹上藏匿。
夜靜的可怕。瀕死的百姓們已經沒有力氣哀嚎,躺在地上呻|吟著,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