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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前與裴知禮並沒有過交集,隻從蘇世卿的嘴裏聽到過這個人名。
兩人是從科考開始的勁敵,同一屆的考生裏,他們一個狀元、一個榜眼,難分上下,都很得皇帝的賞識。
據說裴知禮當年是差點沒能趕上那一屆的會試的,至於緣由,我一個後宅婦人也並不清楚,再加上,我那時候滿心滿眼都是蘇世卿,根本不關心那些旁的。
隻知兩人是死對頭,一山不容二虎,常常鬥得你死我活。
當年若不是我被送去做了權貴們的玩物,蘇世卿不會力排萬難穩坐首輔之位,還設計將裴知禮貶去那苦寒之地,永不回京。
雖然到死我都不明白,為何裴知禮會在離京之前,單槍匹馬闖入蘇世卿的首輔府,隻為了將我這個無關緊要、時日無多的人帶走。
落氣前的一幕幕再次浮現在眼前。
在我被奴仆們用一卷草席卷起來要扔去那亂葬崗時,原本要被貶官的裴知禮卻突然擅闖了首輔府。
“蘇世卿,你將她交給我,我便將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沒想到,我身邊的人都被裴大人給收買了啊!裴大人的手段相當了得啊!”
蘇世卿狠狠地剜了一眼我,惡狠狠地道:“這女人是我府上的妾,生是我的人,那就算是死也應是我蘇家的鬼,這人給不了你,來人啊,將裴大人請出去!”
裴知禮被趕出去前,我投去了一抹感激的視線。
哪怕我並不知道裴知禮為何會要來幫我這個素未謀麵的人。
“不愧是從那煙柳之地裏出來的賤人,這狐媚手段還真是了得,竟然連裴知禮都被你勾引了!捏著我的把柄都願意用你來換嗬嗬,不知廉恥的賤人......”
蘇世卿咬牙切齒地捏著我的下巴,疼的我齜牙咧嘴。
“妾,妾身沒有......妾身不認......”
“賤人!看看你那挪不開的眼神,怎麼?你莫不是很想跟他一塊走?”
沒等我的話說完,蘇世卿就一臉嫌棄地將我推到了地上,像是碰觸到了什麼臟東西一般用帕子狠狠地揉搓著碰到過我的地方。
“扔出去吧!臟了本大人的眼睛!晦氣死了。”
5
“姍姍,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年少時候的情誼了不成?!”
男人憤怒不甘的聲音與前世的聲音重合,好像就在我的左右耳回蕩。
我沉吟片刻,突然輕笑道:“蘇公子,你我二人不過是少年時的玩伴,如今大家都已不是年少的年紀了,奴家身份低賤可不敢玷汙了蘇公子身上的書卷氣......”
我不顧蘇世卿難看的神色,轉身歪著頭看向了角落裏的陰鬱少年。
“裴公子,不知道你願意嗎?”
陰鬱少年慢慢地看向了我,眼裏有我看不懂的笑意。
少年郎站了起來衝著我作了個揖。
“姍姍姑娘都不嫌棄在下如今窮困潦倒,願意將贖身的銀子押在在下的身上......”
“在下自是願意,等來日金榜題名時,便來迎娶姑娘。”
說著,裴知禮從懷裏掏出了一枚手掌心大小的玉佩,交到了我的手裏。
溫潤如玉的男子眉眼含笑,臉上微紅,鄭重地與我說著:“姍姍姑娘,這是在下一直帶在身上的玉佩,現在就交予姑娘。”
溫熱的手指劃過我的手心,我愣愣地瞧著,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身子一歪,不知道就被誰擠到了一旁。
我低呼了一聲,撐住一邊的扶手才站穩了身子。
一抬眼,蘇世卿和裴知禮已經打成了一團。
“裴知禮,你是不是故意的,姍姍是我的人,你敢招惹我的人?我看你是欠揍了!”
“姍姍姑娘隻是她自己,如何說是蘇兄你的人?”
“你離姍姍遠點!我再說一遍!姍姍是我的人!你敢靠近她一個試試......”
兩人都是書生,可這打起架來也是絲毫不手軟,一拳一拳往對方的身上掄,看著都嚇人不已。
一時間,將周圍人都嚇得不輕。
等其餘的書生將兩人分開來的時候,兩人臉上都掛上了彩。
“你放開我!”
蘇世卿推開了拉著他的人,然後走到了我的跟前。
“姍姍,你別鬧脾氣了,你不了解裴知禮的為人,怎可將真心這樣交付給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人......如果我之前做了什麼令你不開心的事情,我和你賠禮道歉好不好?”
“莫要和我開這樣的玩笑了,你好好想想,我給你時間。”
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咯咯笑出了聲來。
“蘇世卿,我們幾年不見了,你於我來說,我也並沒有很了解你。”
蘇世卿握緊了拳頭,臉上的懊惱和憤然清晰可見。
蘇世卿從沒有受過挫,在家中,他是獨子,父母寵著。
一路考中以後,周圍人也都恭恭敬敬地捧著喚他一聲蘇公子。
這樣萬事順遂的人,怎麼會能接受有人拒絕他呢?
“姍姍姑娘......”
裴知禮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陰鬱的少年,此刻低垂著腦袋。
再一抬頭,陰鬱的少年郎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嘶......姍姍姑娘我尊重你的想法......”
看著裴知禮嘴角的紅血絲,念著死前這個人給我的淒涼一世裏最後的一點溫暖。
我主動拉上了裴知禮寬大有些粗糙硌手的袖子,在蘇世卿那憤憤的目光下,帶走了裴知禮。
“我帶你去上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