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夏天,我都跟一隻冬眠的熊一樣,窩在床上吃喝拉撒,偶爾高興了跑到陽台對著天空尖叫,再高興了半夜起來拉著珈藍跳舞。
珈藍總是不自然地跟著我蹦躂,我忘記了,珈藍從小學的是高貴優雅的芭蕾,而我學的是熱烈張揚的拉丁。
由於舞種的關係,珈藍空穀幽蘭的氣質自小顯現。而我隨著長大,越發像一隻向著太陽盛放的向日葵,明媚,陽光。
不管性格如何,我們總歸都是健康的,漂亮的,不管是對於家人還是自己,都是極好的。
直到這場突如其來的病。
[姐姐,你是不是嫌我。]有次清理完身體,我看著眉頭緊皺的珈藍,傷感地說。
珈藍下意識否認:[沒有沒有,你說什麼呢。]
[對不起啊,我控製不了。]我低下頭,讓眼淚肆無忌憚地砸到珈藍的手背上。
珈藍趕緊抬起手,抹我臉上的淚,寬慰道:[沒關係的,你會好的,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你不騙我?]
[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珈藍笑得一臉溫柔。
[那你會一直陪我嗎?]我抓住她的手,熱切地望著她。
珈藍遲疑了一下,肯定道:[會的,我會一直陪你。]
說話間,門口走進來兩個女人,一個裝扮精致但麵容疲憊,一個樸素大氣麵色從容。
現在我認識她們了,那是我的媽媽和姨媽。
在我出事後,姨媽頻繁過來,但都被我猙獰恐怖的抵觸情緒嚇了回去。我看到她的眼神從疼惜到可憐,從慶幸到坦然,一步步和我陌生,心裏灰冷一片。
姨媽朝珈藍示意了一下,珈藍猶豫著開口,被我生硬地打斷,我直直地盯著她,口氣冷漠:[你剛騙我的,你要走了是不是。]
珈藍一下被噎住了。
[你的承諾就是這麼不值錢嗎?]
[我...]
[洛藍乖,姐姐要上學呀,等姐姐放假來看你好不好。]姨媽開口道。
我沒理她,努力讓眼淚蓄滿眼睛,懇求珈藍:[以後我不用你幫我清理,我會自己乖乖地洗澡,你不要走好不好。]
珈藍跑過來抓住我的手:[對不起洛藍,我也不想走,我也想一直陪著你,可我還要上學啊。]
聽到她說她也不想走,我失笑出聲。
雖然我的身體現在不太好,但耳朵好得很。在照顧我沒幾天,每每到深夜,她就躲在浴室給姨媽打電話,
[我受不了了!太惡心了,她弄得滿哪都是,讓我擦,還口口聲聲說愛我,惡心死了,我要走,我不要在這...]
她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狠狠地拍打著牆麵,怒吼著,掩耳盜鈴一般發泄著心中的不滿。第二天起來,依然笑容滿麵地對我說:[早安。]
我開始覺得感動,無論如何,照顧一個大小便失.禁的人,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何況她隻是一個15歲的女孩,我的姐妹,並不是我的罪人。
直到那天,無意中看到她落下的手機,姨媽苦口婆心地勸著:
[堅持一下啊,你小姨說送你去國外專業的學校學芭蕾,衣食住行她全負責,到時候把洛藍往療養院一送,你安心上你的學,在那邊工作,生活,什麼都好了。咬牙堅持一下吧,到秋天就行了,不然爸媽這工資這輩子也送不了你去那麼好的學校啊。]
原來,一切不是出於愛,而是艱難的[忍辱負重]。
忍到秋天,她就可以走了,她的未來就可以柳暗花明,海闊天空了,多好。
可能我骨子裏就是個自私到極致的人,為何她可以擁有那麼光明的未來,那麼健康的身體,我就隻能像個廢人一樣,窩在這個三十平米的房間,自生自滅?
我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