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女兒死在我懷裏的那一天，葉知源整夜未歸。

她軟軟的身子靠著我，眼睛卻緊緊閉著，不管我怎樣喚她，都一動不動。

【嬌嬌。】

【我的嬌嬌。】

她才剛滿三周歲啊，那樣聽話懂事，就在幾個小時前她還在安慰我：【媽媽，打針一點也不痛。】

婆婆來的時候，我仍摟著嬌嬌的身體不肯鬆開。

她甚至沒有進來看一眼孩子，就坐在搶救室門口的地上，開始大哭大鬧。

【我可憐的小孫女啊，隻是發個燒，怎麼就能沒救活啊，這裏的醫生呢？定是故意耽擱我孫女的命，欺負我們沒有熟人啊。】

婆婆連哭帶喊，聲音回蕩在走廊裏，路過的病人和家屬紛紛圍了過來。

【阿姨，您快起來，您孫女的病是肺炎引起的並發症，若是早送來一會兒，是有希望搶救的，我們醫院已經盡力了。】

一個護士走到近處安慰著我婆婆，眼看著鬧得越發不可收拾，不得不叫來了醫院的保安。

保安上前拉我婆婆起來，我婆婆就連滾帶爬的裝暈。

【醫院要打人啦，治死了我孫女，又要把我打出去。】

走廊裏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婆婆被保安強行帶走了。

我被通知去保衛科接她的時候，想是在保安這裏受了氣，又得不到醫院的賠償。

她上來就甩了我一個巴掌。

【林佳，你成天也不上班，為什麼連個孩子也照顧不好？我兒子天天辛苦養你，你就這樣給他帶孩子的？】

半邊臉腫起來的時候，我甚至感受不到痛。

本來我已經和葉知源商量好晚上下班就送女兒去醫院，下班後，他的電話卻打不通了。

我瞧著外麵下著大雨，擔心他在路上，就多等了一個小時。

就是這一個小時，要了我女兒的命。

我叫救護車來的時候，女兒已經燒的滿臉通紅了。

想到這裏，我也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都是媽媽不好，是媽媽沒有早點叫救護車來，是媽媽以為發燒不會要了嬌嬌的命。

葉知源回來的時候，婆婆正在通知家裏的親屬來吃酒席。

【媽，我隻想安安靜靜的送嬌嬌走。】

【我送出去了多少禮，不要收回來的嗎？嬌嬌的死還不都是你的錯，哪裏輪得到你在這裏說三道四。】

我無心與婆婆爭執，轉頭質問葉知源昨晚去了哪裏。

他蹲在地上，抽了一根煙。

【對不起，佳佳。我昨天工作忙，忘記了這件事。】

【你和她道什麼歉？你在外麵辛苦工作，她連個孩子都看不好。】

【好了，媽，嬌嬌她也不是故意的。】

我看著他清瘦的麵龐，想起了我們相識多年，青梅竹馬，戀愛長跑從校服到婚紗，從濃情蜜意到柴米油鹽。

我都快不認識他了。

有了嬌嬌以後，我一心照顧孩子，照顧這個家。

婆婆嫌我生了個女兒，不肯來幫我帶嬌嬌。

我媽再婚，我也不願意再去打擾她的生活，就這樣自己在家把嬌嬌帶到了三歲。

葉知源也從：【佳佳，你隻管帶孩子，我養你。】

變成了：【佳佳，我上班很累，你要多體諒我。】

從前和他童話故事一般的愛情，好像也這樣隨著婚姻謝幕了。

送嬌嬌走的那天，他忙著開車接送往來的親朋好友，將手機落在了房間裏。

和他結婚多年，我從不查他的手機。

可是也是憑著我對他多年的了解，我知道他說了謊。

談戀愛的時候，他的密碼一直是我的生日，我如今再拿起來，已經解不開了。

我抬起手機看到指紋印最深的幾個位置，按了下去，這才解開了他的手機。

置頂是我，備注的老婆。

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女人和齷齪的聊天記錄。

我又點到賬單提醒，發現他在女兒去世那天，給一個叫軟軟甜莓的人轉賬。

一筆兩千，一筆兩百。

我尋著這個賬戶，查到這已經是今年的第四次轉賬。

最近刪除的相冊裏，是兩個人不堪入目的合照。

嬌嬌燒的糊塗時依然喊著爸爸，結果葉知源正在陪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