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風景有些荒涼,走了幾步,林子裏四處可見捕獵設置的坑坑窪窪。
我未免有幾分歎息,說來慚愧,直到現在,我的腦海裏還是能很清晰地搜刮出屬於林聿初的記憶。
十三歲剛被接回京都時,清瘦的小男孩執意擋在我的身前,隔絕了其他小朋友的石子和木棍。
十五歲不被父親和繼母待見時,小少年放學將我帶回家,一起分享林母親手做的烘焙餅幹。
十八歲情竇初開,一個人不知所措時,少年如清風明月,耐心地輔導我功課習題,哄著我考上他所在的大學。
那時的林聿初,穿著一身白襯衫,站在我的麵前,眉眼溫柔,陽光穿過他的肩頭,像童話裏的白馬王子,幹淨又澄澈。
而現在的林聿初,冷然、沉寂,寡淡,朝我揚起的嘴角,有八分都透露著輕蔑和嫌惡。
我曾經那麼熱烈又純粹地喜歡過他,能記清楚他的所有喜惡,也曾無數次向神明許願,這麼一個謫仙般的小哥哥,能有一天青睞於我。
可是這麼多年來,他的心底裏對我一點都不上心,很多時候僅僅是浮於表麵,將我騙得團團轉。
回過神來,不知何時,白明薇走到了我的身側,她輕蔑一笑,似乎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寶珠啊寶珠,你也太過於單純了點。」
「聿初哥哥說,他對你照料,隻不過是看在你沒有爹媽疼的份上,沒想到你竟然自作多情了。」
「他要是真的對你上心,怎麼可能連你對羊肉過敏都記不清楚呢?」
我皺眉,冷冷地開口,「你也不必過於得意,像林家那樣的家世,肯定不會接納一個家境貧寒的女生。」
「就算沒有我藺家,還會有京都陳家,海市張家,雲港謝家......」
「與其在我這裏說風涼話,還不如多花點時間提升一下自己,掂量著點,別真拎不清了。」
白明薇氣得火冒三丈,在眾人麵前的小白花形象再也裝不下去了,吼道,「那就撕個魚死網破,看看聿初哥哥是救你還是救我!」
話音剛落,我就被一陣大力狠狠一推,整個人滾落到捕獵的陷阱裏,白明薇隨著也跌落了下來。
我的火氣徹底湧了上來,一邊罵她愚蠢,一邊朝坑外喊著救命。
不一會兒,出來找人的林聿初就發現了我們,他麵上浮現出幾分緊張,微微抿住的唇克製又隱忍。
「聿初哥哥,救我,燙傷的那條腿又開始疼了——」白明薇找準時機,大聲喊道。
「薇薇別怕,我馬上拉你上來!」
林聿初在周圍找了條捕獵用的繩索,目光猶豫地放在我的身上,似乎抉擇不定。
又在白明薇的一陣接著一陣的喊痛下,咬了咬牙,將繩索拋向了她。
夜晚的風淩冽,我瑟縮了下身子,搓了搓胳膊,看著白明薇順利地上去,然後扒拉住林聿初,聲音顫顫巍巍。
「聿初哥哥,我的腿好疼,你快點抱我去就醫吧......」
「醫生說,如果舊傷複發的話,嚴重了是會截肢的,嗚嗚嗚我好怕!」
林聿初一愣,扔掉繩索,語氣柔和了起來,溫柔地安慰著她,將白明薇打橫抱起,拋下我離去。
他臨走之前,隻是咬了咬牙,有些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寶珠,你再堅持一會兒,薇薇實在是腿疼難忍。」
「我馬上喊人過來救你——」
外麵逐漸沒有了聲響,幽幽的黑暗中,我脊背僵硬地抵在坑坑窪窪的土壁上,一瞬間,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寶珠——」
「藺寶珠——」
是江祈年的聲音,一向慵懶冷靜的聲線帶上了幾分焦灼,我大聲地回喊,不多時,腳步聲響徹在我的上空。
就在這時,我的腕間傳來一陣黏黏膩膩的感覺,我下意識地低頭一看。
是一條有毒性的蛇!
我忽然喉嚨發緊,從脊梁骨開始的麻意散發到整個後背。
那條蛇纏繞住了我的手腕,我的大腦轟然一下開始缺氧,一片空白。
「江祈年,有蛇——」我顫抖著聲音,整個身子開始僵硬。
下一秒,少年將繩索掛在一旁粗壯的樹樁上,整個人跳了下來。
手腕上的蛇開始蠕動著身軀,吐著蛇信子的模樣,讓我不寒而粟,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隻能閉著眼,咬著唇,手裏攥緊蛇,全身僵硬,忍不住發出一聲緊張的嗚咽聲。
「乖,別怕。」
他聽見細微的抽泣聲,呼吸微沉,冷著臉緊盯著蛇,聲音卻是格外的溫柔。
「很快就好了,很快——」
江祈年的聲線格外沉穩,莫名地讓人有安全感,我強迫自己緊緊閉上眼睛。
刹那,他翻身而起,拔出一側的匕首,一刀刺入蛇身。
「劃拉」一聲,我下意識地顫了顫,蛇身被劈成兩半,死死纏繞在我手腕上的蛇尾立刻鬆開,掉落在地上。
我忍不住哭出了聲,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整個人很是脆弱。
「林聿初帶著白明薇走了,就留我一個人在這裏......」
「風好大,天好冷,還有蛇......」
江祈年抬頭,看見我抹了泥的臉上有兩條明顯的淚痕,他什麼也沒說,抬手用溫熱的指腹擦拭掉我的淚珠。
然後,捧著我的手輕輕掰開每根指頭,揉搓了幾下,讓我放鬆下來。
他的臉隱匿在黑暗中,聲線卻是那樣的清晰,「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別怕。」
我止了淚,仰著臉望向他。
他微微撇開頭,清了清嗓子,「沒有林聿初,我也會護好你。」
江祈年眼眸低垂,看過來的目光直白又熱烈。
我抹了一把眼淚,忍不住開口,問他,「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啊?」
我們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撞,他的目光閃了閃,隨後聳聳肩,無所謂地笑笑。
「藺寶珠,你的搭訕方式太老套了。」
「我救了你,你倒是也用不著以身相許啊。」
在他輕鬆的語氣和善意的調侃下,我逐漸放鬆了下來,整個身體沒有那麼僵硬了。
夜裏漆黑,隻有一輪圓月落在幹枯的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