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皇帝勾結惡妖屠我巫族,隻有我這個王女活了下來。
我躲躲藏藏修煉禁術,八年後歸來,本來隻為複仇。
然而變數接踵而至,不僅讓複仇之路充滿坎坷,還讓我與他重逢。
塵埃落定,我本想與他重歸於好,卻天不遂人願。
終究是,不能活著陪他走完這一生了。
(一)滅族
紅色,鋪天蓋地的紅色。
是漫天火光,也是血流成河。
我狼狽地縮在昏暗陰影裏,不停地、努力地縮成一團,生怕一展開手腳,就會碰到族人們冰涼的皮膚。
“巫族被滅族啦!族人再也回不來啦!都死了、都死了!......”
“不、不......”我拚命地捂住耳朵,然而這惡鬼一般的聲音還是在腦中回蕩。
“小枝!小枝!——”惡鬼低語間猛然竄出來一聲聲呼喊,將我從恐懼恍惚中拉了出來,那聲音好生熟悉,隻是平日裏的溫柔全換作了焦急。
我慢慢放開耳朵,凝神去聽,生怕自己聽錯。
“小枝!”
又是一聲,就在不遠處。
“阿爹——”我哽咽地叫出聲,顫抖著站起來,連滾帶爬地循著聲音跑過去,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平日裏熟悉的清甜草木香無影無蹤,令人作嘔的血腥味直衝鼻腔。
他是個明珠一般璀璨的人,如今卻狼狽不堪。
“小枝不怕,小枝不怕。”阿爹拍著我的背安撫我,總算讓我鎮定了些。他蹲下看著我,輕聲道:“小枝,你聽阿爹說。江朗借我巫族之力謀得皇位,如今他站穩腳跟,卻忌憚我族巫力,搶了神物,想要屠滅我族、將巫術占為己有!你是王女,他不會放過你。阿爹不能陪伴你了,你往後的路會很艱難,但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出去之後,收斂鋒芒,遠離皇室,與生靈為善,好好活著!”
阿爹這話聽著很不對勁,我拚命地搖著頭。殺喊聲漸近,他抱起我先行逃命,火光漸遠,夜色昏黑,阿爹終於停了下來,我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阿爹帶著我逃到了巫族逍遙穀的穀門。
我緊緊拽著他的衣袖,抽噎著壓低聲音懇求他:“阿爹,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阿爹不能走。我走了,他們就得逞了。”阿爹溫柔地擦拭我的眼淚,傾身吻了吻我的額頭——下一刻,便決絕地將我一推。
他的眼裏明明滿是不舍。
“阿爹——”
黑色漩渦一樣的門將我吞噬,出穀前我聽到阿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活下去!”
然後“轟隆”一聲,天地為之震顫。
阿爹引爆自己的力量炸毀了這片土地,從此,世間再無逍遙穀,再無巫族。
(二)重傷
“當今聖上仁厚,輕徭薄役......”
一桌子人交談甚歡,麵上皆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在旁邊翻了個白眼。
在這荒郊野嶺的小茶棚歇個腳也能聽見這樣的交談,真真煩!
當初巫族闔族被滅,為其鳴不平之人陸續離奇死去,百姓怒不敢言。皇帝堵住了悠悠眾口卻收服不了人心,於是開始努力挽回自己的形象。這才過去八年......百姓在乎的不過是自己的日子過得好不好罷了,皇帝做了什麼、他族蒙受了怎樣的冤屈,又有誰會在意。
這些愚昧的人族實在聒噪得人心煩,我扔下茶錢拔腿就走,隻想快點趕路。
待我進了皇城,看他江氏皇族還能逍遙幾日!
正想著,我突然間嗅到了山風中裹挾著熟悉的味道——是那蜈蚣妖。
不多時,一群猛獸便竄出來阻擋住了我的去路。我轉過身,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妖出現在我麵前。花花綠綠的,審美還是這麼獨特。
人間之外,原本還有逍遙穀與妖界,但逍遙穀今已不存。妖界生靈可吸收妖氣進行修煉,擁有非凡的智慧與能力。巫族處在妖族與人族之間,有溝通萬物生靈之能,承擔著平衡勢力、守護安寧之責。巫族被滅,妖族中主張掠奪與統治的眾惡妖便再也沒了管束,與主張和平的眾妖分道揚鑣。
這是個蜈蚣妖,乃五毒之首,巫族被滅之後不久便帶著這群惡妖入了人間,與江朗狼狽為奸,自稱萬妖之王。
——真正的妖王其實是一隻神氣的花公雞。
“阿吳——”
“本座如今名為帝玄,不是什麼阿吳!”
我對著這張牙舞爪的蜈蚣妖翻了個白眼,殺妖誅心:“嘁,就算你改名叫玉皇大帝,也還是當初跟在我屁股後麵獻殷勤的阿吳。”
她被我踩了尾巴,正要跳腳,我又給她加了把柴:“你五毒一脈差點兒被趕盡殺絕的時候,跪在我阿爹腳下哭求。你修為沒有恢複的時候,成天對著我們獻媚取容。唉,如今過了河拆了橋,便裝起高貴來了?”
“嗷嗚?”
我身後的猛獸們低聲嗚咽,疑惑地麵麵相覷。
蜈蚣妖惱羞成怒,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指著我義正詞嚴地罵:“休得胡言!你也配提巫族?巫族與我妖族交好多年,你一個巫族王女,苟且偷生至今,不給族人報仇不說,還修煉巫族禁術、殺我妖族弟兄吸取他們妖力為己用,怕是把你捧在手心裏的巫王都要被你氣活過來打你兩個耳光!”
“哎喲,我阿爹要是被我氣活過來,我半夜都要爬起來大笑幾聲。”我嘴角微勾,盯著她的眼睛:“倒是敢問妖王,當初逍遙穀破之時,你為何無影無蹤?憑借凡人之力,真的能夠滅我巫族嗎?阿吳,這八年,可夜夜安寢否?”
蜈蚣妖不自覺退了兩步,我嗤笑一聲,轉身便走,那些猛獸沒有得到指令便不敢進攻,隻敢對著我呲牙低吼。
“玉惜枝!”
身後一聲怒喝,勁風襲來,同一時刻猛獸全都張著血盆大口朝我撲過來,我左閃右避,卻還是沒有全都躲過,肩膀被蜈蚣妖的長鞭戳了個對穿。
“哈哈哈哈,大妖妖力你吸收得太吃力,兩三日之內巫力大減,是最虛弱之時。這個時候還敢靠近京城......你要送死本座便成全你!”
她前幾年到處找我找不到,後來便不找了。如今想來,其實是料定我會到皇城報仇,便隻在京城外守株待兔了。難怪昨日會有個大妖莫名其妙來挑釁我,合著為了能殺我,她連下屬都能隨便拋棄!
呸,狡詐多端乘虛而入,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再耍嘴皮子已是無用,我當即把長鞭尾扯出來便跑。那長鞭尾是個尾帶鉤的尖錐,拔出之時還掛著血肉,血色泛黑,怕是有毒。
我從懷裏摸出個銀鈴不停晃動,身後一路草木瘋長,阻擋蜈蚣妖的腳步。
阿爹那一炸,將所有的東西連同逍遙穀一起毀了。除了我和我從小帶在身上的法器“銀音”、還有被江朗奪走的神物,巫族便什麼都不剩了。隻要是生靈,我便能通過銀音對他們進行短暫控製,控製的效果因生靈的靈智等不同而不同。若是妖族與人族,聞鈴隻會恍惚片刻。若是普通草木,便能完全操控它們。
“哎呀,當初正氣凜然不可一世的小王女居然也學會了逃跑,哈哈哈哈哈!可惜中了本座之毒,諒你也活不得了!”
蜈蚣妖聲音漸遠,似乎沒有追來,我不敢鬆懈,捂著肩膀一路跑,奈何中了毒,最後實在是無力抵抗,眼前一黑也不知倒在了哪裏。
隻記得最後聽見聒噪的鳥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