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婠是我在去前廳的路上遇到的。
看見我的那一刻,她匆忙將手上的物件藏好。
她有秘密,我早便知道了。
下一刻,她拖著孱弱的身子,朝我走來。
二十大板的威力不是唬人,她扶著牆,依舊是顫顫巍巍。
走到我的麵前,撲通一聲,又跪了地。
“南音姐姐,我錯了,饒了我吧!”
我回過頭,沈暮已經從廊裏走了出來。
幾步走到於婠麵前,抬手扶她。
可她始終不肯起來。
蒼白的唇一張一闔。
“沈郎,我要跪到南音姐姐原諒我,是我做錯了......”
她的額上鮮紅一片,可始終不及我父兄倒在血泊中那般血色濃鬱。
冷眼看她一眼,我抽下頭上的細簪。
走近幾步,輕輕簪進她發間。
“瞧妹妹這無精打采的樣子,我給妹妹提提神。”
長簪順著發絲劃過於婠的頭頂,力道不小,該是擦破了皮。
於婠不禁悶哼出聲。
眼中的淚決了堤一般往外湧,看向沈暮。
“沈郎,我好疼!”
一瞬,沈暮變了臉色。
“宋南音,你還有沒有良心?”
他抬手,一把將插在於婠發間的細簪抽出,嗓音冷得發寒。
轉過來就要扇我巴掌。
可我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腕。
說來,宋家本便是武將世家,我的氣力不算小。
可上輩子,始終深信沈暮不會害我......
回了神,我側眸看向那枚簪,上麵沾了血,紅得豔人。
和於婠素白的小臉兒格格不入。
仔細瞧,倒和上一世的我有些像。
被於婠用簪擦破了皮,隻是那時我百般哭訴換來的,不是沈暮的憐惜,而是他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
而如今,對上沈暮滿是殺意的眸子,我莞爾一笑。
“將軍若是不滿,和離呀!”
一瞬,他氣得甩開了我的手。
“宋南音,你別以為我不敢!”
於婠哭得越發大聲了,“沈郎,你不要這樣對南音姐姐,沈郎!”
她的語氣裏滿是懇切,瞧著倒真真像是為我著想一般。
可經曆了上輩子的事,我怎還瞧不出她的心思。
她弓腰跪在地上,素白的手襯得地麵越發黑了些。
我抬了腳,一腳踩上去。
如今的我,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滿腦子情情愛愛的宋南音。
於婠疼得哭出了聲,“南音姐姐,你......”
沈暮一下子衝了過去,將她的手捧在了手心裏。
“宋南音,你若是再這般對婠兒,我們和離!”
我沒有作聲,對上於婠的另一隻手,又一腳結實踩下去。
於婠的臉都白了。
稀碎的嗓音病怏怏的,“沈郎,好疼。”
一瞬,沈暮站起身,粗暴扯了我的袖子。
“宋南音,和離!”
“現在就和離!”
“好啊!”,我笑著看他。
一紙和離書甩在他臉上。
他許是還不知曉,我的目的就是為了同他和離。
畢竟,我爹那麼大的依仗,若真是和離了,就不好找下家了。
連夜回了宋府,我爹淚眼汪汪迎上來,哭得稀碎。
“早些就跟你說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讓你不要嫁他......”
雖是訓話,可我卻聽得有些淚目。
上一世斷頭台上那鮮血淋漓的畫麵仍在眼前。
從前口口聲聲說愛我的沈暮,不過為了一個於婠,就要那般待我和我的家人。
如今,重來一世——
沈暮這個罪魁禍首和於婠這個始作俑者,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和沈暮和離的事傳得沸沸揚揚。
畢竟當初娶我時他那麼聲勢浩大。
如今才沒多少日子,他便變了心意。
流言蜚語漫天,外麵說什麼的都有。
“這沈暮還真是個白眼狼,當初宋老將軍多番提攜他,爬到如今的位子就開始三心二意。”
“實在忘恩負義。”
我卻沒有放在心上,因為他本來便是這樣的人。
忘恩負義,三心二意。
臨近上元節,我擬了封書信,托芸娘送出去。
回想起來,上一世的上元節,倒真還有出大戲。
而今,我又尋了一人與我同看。
過了幾日,京中的流言不散反增。
城中對沈暮的罵聲越發難聽。
黑心的負心漢,沒有教養的白眼狼,什麼難聽的罵名都有。
罵於婠的也有不少,不知廉恥的狐狸精。
整個沈府門上滿是臭爛的菜葉子。
這日,我爹正同我說著話。
忽有小廝來報,有人來訪。
還不待小廝說完,沈暮帶著病怏怏的於婠氣勢洶洶走了進來。
“宋南音,你若不想同我和離,大可同我說,何必尋那些人在我府門口折辱我?”
於婠跟在他身後,也小聲道。
“南音姐姐,我不是那般沒有容人之量的人。”
我抬起頭,和沈暮眸子對上的那一瞬間,他眼中有類似於同情和可憐的神態流轉不斷。
仿佛捏準了那些人是我為了博他關注所使的手段。
可我的內心隻想笑。
也不知是誰給他這般的自信,讓他這麼信誓旦旦地說出這般話來。
將手上的長槍一甩,徑直甩到了沈暮麵前。
他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麵上又是一陣鐵青。
“宋南音,我已經當麵上門道歉了,你還想怎樣?”
“你那般對婠兒,我還沒同你算賬!”
理了理袍子,他將腰杆挺得筆直,仿佛方才那被嚇到的人不是他一般。
於婠會慫恿他來,我並不奇怪。
畢竟,她的目的,可是需要借助沈暮達成的。
將人趕了出去,我爹小心翼翼來了我屋裏。
“閨女,你真不喜歡那臭小子了?”
他的話裏帶著幾分難以讓人察覺的試探,可我還是聽出來了。
也是,從前的我為了嫁沈暮,差點兒和我爹鬧翻。
在我爹心裏,我必是喜歡沈暮到了極點。
可經曆了上一世的事,我早已瞧清了他是個什麼貨色。
怎還會如上一世那般,滿腦子情情愛愛。
不一會兒,芸娘將門口的幾隻大黃牽進來,我緩緩摸了摸他們的頭。
翌日,街市上傳出消息:沈將軍和他的小妾被幾隻狗咬得下不來床了。
透過窗縫,我瞧見院兒裏的幾隻大黃蹲在地上,乖巧地搖著尾巴。
說來也是巧,昨日我才差芸娘將大黃們安置在府門口,沈暮便來了。
要怪,也隻能怪他運氣不好了些。
又一日,芸娘帶回消息說,上回我托她送給出去的書信有了回音。
我早早出了門。
到了地方,裴尚抬眸斂笑,瞧著我。
“宋姑娘。”
我朝著他點頭示意,乖巧行了禮。
“太子殿下!”
他忽地將眸子轉向窗邊,擺弄起桌上茶盞。
“人人都說沈將軍是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如今瞧來,他還是個有眼不識珠的假瞎子。”
隨他笑了笑,我取了筆墨,將記憶中的圖案畫至紙上。
上一世,我曾無意中發現了於婠的秘密,可還沒怎麼樣,她便死了。
那時我未多想,直至沈暮突然歸來,滅了宋家,殺了我。
如今想來,該是她一早便算計好了,沈暮會為她報仇。
她的目的始終是,除掉宋家。
晚時,光影交錯,我和裴尚隱在暗處。
不遠處,兩個人影待在一處,竊竊私語。
一個是我熟悉的女聲,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