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營地燈火通明。
麵色憔悴的沈月娥跟隨一位受傷的將士來到這兒。
與她一道來的還有皇帝的死訊。
受傷的將士說秦兵跟沒見過女人似的,不少後宮嬪妃都被折磨致死。
看她衣衫發髻完好,我暗自鬆了口氣。
沈月娥的運氣好到讓人妒忌。
「真沒想到,我們還能在這兒重逢。」
她抬起頭看向我,濕漉漉的眼眸裹挾著一抹驚恐之色,宛如受了驚的小鹿。
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頃刻間化為雷電擊穿我的心臟。
我忽然想起,以往她也是這般。明明做下錯事的人是她,卻仍能故作委屈地擠出幾滴眼淚。站在她身邊一聲不吭的我,常常被當作始作俑者。
這些我都未曾與她計較過。
沈月娥長我兩歲有餘,故而叫了她那麼多年的姐姐。
從前我一直以為她和別人不一樣是真心待我,所以當她將紙上那些嫉妒的話念給我聽時,我還能誤以為那時她的戲言一笑置之。
本以為入了宮我們仍會同氣連枝一致對外。
到頭來,這位昔日好姐姐不過是將我當作她手中的一顆棋子。
我死換她生。
尚未入宮前,她常與一男子常私下幽會。
那男子小心謹慎,連我也未見過其真容。
即便如此,作為她唯一的好姐妹,我還是傻傻地替她隱瞞著這一切。
她進冷宮時和我一樣,珠胎暗結。
不一樣的是她腹中的孩子是她情郎的。
我們同日分娩,生下孩子後我便暈厥了過去,竟不知她偷偷調換了孩子。
而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先帝將我剛出生的孩子溺死在那口冰冷的深井裏。
當初是她勸我留下這個孩子的。
仔細一想,大概從那時起她就已經開始盤算布局。
第二日清晨太陽還未升起,祁王大捷的消息已經傳到營中。
自那天過後,我和沈月娥的命運再度交織在一起。
洪德元年,祁王登基為帝。
作為此次平叛的首功,魏拓獲封驃騎大將軍。
一時間流言四起,眾說紛紜。
這個一度令南昭人談之色變的敵國大將,搖身一變竟成了南昭的守護神。
先帝在位時重文抑武,南昭武力疲軟多年,有時打了勝仗卻仍要割地賠款送上公主和親。
那些年魏拓南征北戰從無敗績,諸國不少名將競相折在他的手裏。
魏拓身處北梁的時候,南昭民間就湧現一大批追隨者,先帝為此非常頭疼。
漸漸地,質疑的聲音被取而代之。
沒人清楚,祁王是如何收服了桀驁不馴的魏拓。
一日,父親下朝回來發了好大的火。
父親說,魏拓向聖上請旨賜婚想要納我為妾。
能讓我父親在聖上麵前不顧形象犯渾耍潑的,魏拓是第一人。
主要是魏拓狠狠打了他的臉麵,讓他下不來台。
魏拓的副將鄭知遠將軍求娶禮部尚書的女兒沈月娥為正妻,而他卻請求聖上將相國大人的獨女賜給他做妾室。
聖上自是有意撮合。
一則此次平叛魏拓功績卓著。二則新帝登基,想要朝堂之中樹立威信就必須打壓這幫舊臣的氣焰,我父親位高權重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況且兵變時魏拓舍身犯險救我出宮的事傳得人盡皆知。
父親見難以推脫,提議讓我去雨歇寺帶發修行。
最後是母親替我應下了這門親事。
原因很簡單,皇後娘娘說前朝後妃要出家修行就隻能去白馬寺。
聽到這三個字,母親立馬鬆了口。
白馬寺原也是皇家寺廟,後因地方偏僻祭祀出行過於麻煩便被皇家遺棄了。
傳言白馬寺的姑子已經淪為了馬匪泄欲的工具。
母親不解,既然魏拓府上並無正妻,又為何隻肯納我做妾?
皇後的大意思是,魏拓說我生過孩子,而沈氏沒有。
魏拓大了我整整六歲,以他這個年紀想必在北梁也是有妻兒的。
他既投靠了敵國,他在北梁的妻兒定然難逃一死。
一個連妻兒老小生死都不顧的人,居然會在意我生過孩子?
我是生過孩子不假,他若嫌棄大可以不娶。
魏拓非要強求我給他做妾,無非是為了報複當年我羞辱過他。
其實他不知道,沈月娥也生過孩子。
他更不會知道,我不僅生過孩子,還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