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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這麼離譜。
在我被媽媽摁著頭押往警察局的路上,她仍在喋喋不休地跟我闡述其中的利弊。
“珍珍啊,媽媽知道你這次受苦了。”
“但是你王叔馬上就要升經理了,就靠這筆單子。”
“為了這個項目,王叔都跟在林叔叔後邊點頭哈腰好幾個月了,好不容易打點好,不能白費了呀。”
“所以呢,你去警察局,就跟他們說,你是自願的,你們在酒店啊,就是鬧著玩兒。”
她眼皮子都不掀一下就說:“反正你也沒有受傷,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損失是不是。”
由於嗆水,我的喉嚨還沒有恢複。
我一路沉默著,見她說完了,終於艱澀地開口:
“林......叔叔?”他配這聲叔叔嗎?
我麻木漆黑的瞳仁中倒映著媽媽一瞬間驚慌失措的臉。
她幹笑兩聲,說道:“總之,你解釋一下,不要讓警察把他當壞人抓了。”
到了警察局,我算是知道她憑什麼這麼篤定隻要我開口就能放林初升出來了。
接待的警察告訴我,陳思語始終不肯出門作證,她說那天的事情都是意外。
我聽了,覺得有些荒謬。但想到自己的處境,又不由自嘲一笑。
大概人人都有幾處為難的地方,我怪不了她,因為馬上我也即將做出與她一樣的選擇。
媽媽陪著笑,將我往前一推,說道:“我們珍珍醒了之後,就一直想著要來警局說清楚呢,好叫你們不要冤枉了清白人。”
警察根本不管媽媽說了什麼,隻是眼神中帶著鼓勵,輕輕問道:“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陳珍珍,你說出來,我們都會幫你。”
一時之間我的眼淚突然就落下來了。
外人都知道安撫我的情緒,知道我受了委屈,想要幫我。
我的媽媽卻急著要替傷害我的人脫罪。
看我哭了,媽媽急了起來,她將我用力一推:“你哭什麼!問你話呢!你說清楚呀!”
說完她又看向警察,大大咧咧地說道:“兩個成年人你情我願開個房不犯法吧,警察老師。”
聽到這話,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媽媽。
她怎麼能這麼說?
林初升都快五十了,跟王叔差不多的年齡,我才幾歲?
她就這麼急著把女兒往火坑裏推嗎?
我頭一次對媽媽大吼道:“媽!你說夠了沒有!”
她似乎不敢相信兔子急了會咬人,愣了一下,隨即轉過頭來指著我的鼻子:
“長脾氣了啊,還吼起你媽來了。”
又是戳得我連連後退。
“現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哪個好人家的小姑娘大晚上跑去酒店。”
“還被警察抓到,不想著怎麼把事情小事化了,倒嚷嚷起來了。你不嫌丟人我嫌!”
說完又是一個巴掌扇來。
這幾天以來,我得到的巴掌比吃的飯還多。
我看著周圍人投來的眼光,有鄙夷、驚訝,還有一些同情和憐憫。
這些目光讓我覺得自己好像在大庭廣眾之下遭遇淩遲。
我再也受不了了,將媽媽推開,自己跑了出去。
不出意外地,我又聽到了熟悉的話語。
“你跑啊!跑上癮了還!”
“這次你死在外麵看誰管你!”
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媽媽,你真的有那麼想要我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