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屍首從邊疆被抬回來的那天,滿院縞素,送葬的故友親朋綿延十餘裏,京城車馬路被堵得癱瘓。
我娘一身孝服站在門口迎人,轉頭難掩眼角微紅。
一向頑劣的幺弟都跟在我娘身後,拉著我娘的手無聲地抽泣。
就連十數年不往來的親戚都特意來府上哭嚎。
而我一個人坐在正堂棺木旁,無聲地看著漆黑的檀木,眼角一滴淚都沒敢落下。
早在我爹死訊傳來的兩天前,我娘就告訴我,今日陛下特批太子代皇家前來吊唁,而我是皇帝親封的太子妃,得保持端莊,不能鼻涕一把眼淚一把。
她說我是半隻腳踏進皇宮的人,得時時刻刻保皇家臉麵。
我家是武將世家,高祖父那代隨始皇帝開疆擴土,走南闖北立下汗馬功勞,被始皇帝親封為鎮北王,世代襲爵。
毫不誇張地說,如今大半個晉國江山都是高祖父打下的。
祖父也遺傳了高祖父的本事,一頂長纓北刺匈奴,南捅蠻夷,傳聞那些人隻要聽到我祖父的名字,都不用打仗,直接夾著屁股跑了。
我爹楚卿明更是從出生起牢記家中祖訓,平日裏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練劍訓兵,也因此十九歲被晉國第一富商沈家看中,將獨女沈朝雲嫁給我爹,生下了我。
十五年前,六國攻晉,祖父重病,我爹尚未成才,眼看著又要落入山河破碎之境,皇帝提著玉璽親自求到了祖父病榻前,用兩張免死金牌換來了祖父帶病出征。
那場仗從嚴冬打到了酷暑,把祖父一個精忠報國的英勇之士打到五馬分屍。我爹以少年瘦弱之身千裏奔喪繼衣缽的才讓六國簽下投降書。
祖父屍體被一塊塊運回來的時候,皇帝扶棺,淚灑當場,以一道聖旨將尚在繈褓的我封為太子妃來嘉賞我家的護國之功。
而我爹也在兩月月前出征時因前線戰報有誤,被敵軍突襲,硬是拖著傷殘之軀用人牆擋了整整三天才等到救援,戰勝後找到我爹時,身上已經沒有一塊皮,身首異處,死狀極慘。
坊間都說我家一門三武將,是當之無愧的忠勇之家,女兒更是未來的皇後,前途無量。
我娘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從小她就給以皇宮禮儀教導我,更是摒棄女子都會的琴棋書畫女紅,專門花高價請了教出狀元的夫子給我上私塾。
我遍讀四書五經, 博覽群書,十五歲時更是以一書“治水論”暢談國事而名揚百官。
所以當太子李煥帶著百官來王府時,不等我娘吩咐我就先迎上去接待。
沒想到太子隻是禮節性地吊唁了一下我父親,隨後從身後拉出來一個膚白貌美,穿紅戴綠的女子。
“父皇特派我來吊唁楚將軍,楚將軍威名晉國皆知,父皇定不會薄待楚家,但如今社稷不穩,楚家無壯年男丁,楚家短時間內後繼無人,楚家女難當太子妃之位,不如婚約就此作罷。”
“徐嬌嬌乃穿越女子,通曉律法,能通政事,更適合當太子妃,我會向父皇稟明,取消賜婚,立徐嬌嬌為太子妃!”
話音剛落,那位穿紅戴綠的女子嬌羞地衝李煥笑了聲。
我娘的臉色僵持了一下,在場的人也一起傻眼了。
原來,太子這次來,表麵上是吊唁父親,實際上是看我楚家沒人了,要來悔婚了。
還是在爹爹的葬禮上,分明就沒給我楚家留麵子,楚家為晉國殫心竭慮,如今卻落得被踢出局的下場!
府內吊唁的人竊竊私語,說皇帝不講道義,且不說我家滿門忠勇,光是我娘的娘家,為了我能當太子妃,這些年沒少給官府捐銀子。
我娘的顏色越來越難看,忍著脾氣,“這是殿下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當然是我的意思,不過父皇一定會支持我的。”
我娘攥緊拳頭,“我楚家三位將軍戰死沙場,為晉國立下汗馬功勞!那皇帝老兒保證將太子妃給我兒,如今這是要在青天白日下悔婚不成!荒唐!”
幾個親戚跟著大罵,“如今這皇帝的話竟也不算話了,言而無信,難不成把我們當成猴耍!”
“樊籬是我們看著長大的,誰也別想欺負她!”
“好一個樹倒猢猻散,楚家還沒倒呢,就這麼欺負人!”
李煥急了,“你們竟然敢妄議皇家,一個個都嫌命太長了嗎!”
我娘冷笑一聲,“來人,關門!拿家夥事!”
話音剛落下,把門的守衛把門關的死死的,那架勢,是連一隻蒼蠅都絕不放出去!
我知道我娘這是為我討公道,但那個人可是李煥,當今太子,是得罪不得的!
我趕忙給幺弟使眼色,五歲大的幺弟歪著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一副心領神會的樣子,轉身給娘拿了結實的柳枝。
李煥立刻把那女子護在身後,“你若敢動他,本殿下和你楚家沒完!”
我娘拿著家夥事,氣勢更甚,“打她?我連你一塊揍!”
不僅我呆住了,李煥也被鎮住了,“你......你敢......”
“什麼敢不敢?老娘連你爹那個皇帝老兒都揍過,打你,還需要跟他打商量嗎!”
說完,我娘手上的柳條就狠狠地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