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既然回來了,就給我把衣服洗了!”是阿娘的破鑼嗓子,震得木門哐哐作響。
晗淺虛弱地開門,門口的臟衣服已堆積成小山。
阿娘撐著門框,鄙夷地看著床上的夜黑,
“哎喲,又添了個小累贅!”
“又是個野種痞子!”
......
在晗淺麵前,阿娘從不掩飾自己內心的醜陋。
因為,沒必要。在晗淺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可憐麵前,連掩飾的必要都沒有。
可現在的晗淺已經不是小可憐了,她已經長大了成人了。
深深地,晗淺將指甲嵌進掌心。
她自己可以忍受任何辱罵責罰,她吃晗家的穿晗家的,所以理應成為晗家人的出氣筒。可是,晗淺卻絕不許自己的孩子受到侮辱。
“好。我這就去洗衣服。”晗淺機械地應付著,嘴角含著苦澀的假笑。
阿娘狠狠瞪了眼晗淺,這才回屋打麻將去了。晗淺眸中一閃而逝的異樣,阿娘並未注意到。在阿娘眼裏,晗淺從來是個任打任罵、不知反抗的小丫頭。
但這次,這個傻丫頭帶回了一個孩子,為了孩子,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聰明一次。晗淺長籲一口氣,趕緊回屋掩門。
收拾行囊,準備離家出走。
收拾著一件件被弟弟丟棄,所以塞到她房間的不男不女的外套,雖然每件都有些破舊,但還可以穿。她是多麼想有一個家啊,所以處處忍讓著弟弟,所以處處卑躬屈膝。
她從小就知道,每個完美的家背後都有一個默默奉獻默默犧牲的人,她就願做那個人。她盼著家庭和睦,盼著美好幸福,終於盼成絕望。
這個家,其實早已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家的溫暖,她更是無法在這幾間破屋子裏得到。
她的記憶裏已經沒了家的美好,但她可以給夜黑一個溫暖幸福美好的“單親之家”。
晌午。
烈陽高照。
晗淺背著個陳舊掉色的牛仔大包,懷裏抱著一團破舊的衣服,裏麵裹著個黝黑的孩子。
她要帶著孩子去哪兒?
迷茫無助的眼神穿過人群,不知所措的腳步停在十字路口。
前方,有一則廣告,密密麻麻的信息排成大半張A4紙。她瞪大了眼睛,終於看見“清潔工”“包吃包住”幾個大字!
不管怎樣的工作,都是賺錢的途徑,晗淺現在最缺的就是錢。揣著興奮的心,她奔向那小廣告。
可是,意外發生了。
“唦——”
巨大的刹車聲驚得她頓住腳步,可一切已晚!
黝黑的車頭在擴大成魔爪,狠狠地撲向她!她驚得瞪大了雙眼。
“咚——”
相撞,隻是瞬間。一場車禍,很巧地撞上了晗淺。
駕駛位的西裝並不慌張,淡定地問副駕駛,“大人,怎麼辦?”
副駕駛位上的人,分明是衣冠楚楚的司陌。
此時的晗淺,戴著遮額的頭巾,已是灰頭土臉的村姑打扮。
司陌微微凝眉,這場車禍發生得太巧了。在紅綠燈交替的瞬間,那村姑突然衝向馬路中央,又偏偏撞上他的寶馬?
分明是碰瓷!
在司陌眼裏,碰瓷之人就是社會的敗類,都該死。
若是平時,司陌早把這種破事扔給警察了。
可如今,看到那嬌弱的身影,司陌竟然有些猶豫。他想起了某個逃跑的女人。
豐衣足食的司府供那女人坐月子,可她偏偏不要,愣是抱著剛得到的大錢箱子從狗洞逃了。
就這麼沒見過錢麼?
拿到了錢,就那麼急著走人麼?
懊惱。
司陌凝眉。
晗淺雙膝跪地,大大地弓著身子,額頭深深地點地,仿若虔誠的信徒。
可她不是信徒,她隻是迫不得已。
許是拉扯到傷口。小腹的疼痛牽扯著她的神經,煎熬著她的意誌。
她無力再掙紮,無力再站起。
“咚咚咚。”
錚亮的高跟鞋停在她身側。
“啪——”
什麼東西打到臉上。
晗淺眼角的餘光看見,是一張黑卡,剛好落在她嘴邊。
“十萬,拿著錢滾。”磁性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聲音分明不大不小,晗淺卻聽得一個哆嗦。
司陌的嗓音,她太熟悉了!
懷裏的小夜黑很懂事,不哭不鬧。
可這麼耗下去,精明的司陌遲早會發現布團裏的大秘密。
但眼前的黑卡散發著她向往的光芒,要知道,裏麵可是有一筆巨額存款。要想帶著孩子在這座城市生存,她太需要錢了。
想想自己兜裏僅剩的幾張一塊錢,晗淺艱難伸出舌頭,將那張閃閃發光的黑卡勾到嘴裏。
司陌,這就當是你給小夜黑的撫養費。
那是多大的力氣,晗淺右腳向前挪動一大步,腳尖著地。
以怪異的姿勢,晗淺站立起身來。
她背對著司陌,捂著小腹一瘸一拐地跑遠,消失在人海。
看著碰瓷者逃離時那奇怪的背影,司陌若有所思,可最終沒想到什麼關鍵點。
最終,得出結論,
“窮人真是卑賤。”
司陌萬萬沒想到,他這一不留神的疏忽,放走了一個本該被處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