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事那天,重病的妹妹換上了我的心臟。
爸媽因為妹妹做手術我沒有出現而瘋狂給我打電話,
大聲斥責我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揚言要和我斷絕關係。
弟弟發消息指責:「你怎麼這麼小心眼?兩年前的事記到現在?」
他們不是真的想要我回來,隻是怕妹妹手術中出現意外無人獻血。
但是,我已經死了。
沒有人知道,她換的這顆心臟就是我的。
01
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家裏人都不待見我。
媽媽去外地出差,會給陳安和陳澤買喜歡的玩具。
我總會天真的問媽媽:「媽媽,還有我呢。」
她一臉不耐煩地讀我說:「你也要?」
「錢哪是那麼好掙的,你不知道懂點事?去問問弟弟妹妹誰願意給你玩一會兒就好了。」
那時候我才八歲,但還是能從大人的語氣中聽懂一些情緒了。
更何況,那是和我血脈相連的親生母親。
而現在,妹妹因為心臟病需要做手術,我媽怕出意外讓我時刻等在手術室外以備不時之需。
不巧的是,我已經被生刨活剮了。陳安即將換上的心臟就是我的。
02
看我沒到場,我媽不死心,她一個又一個的給我打電話,迎接她的始終是忙音。
在打第七個的時候,我的手機關機了。
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罵道:「陳念!你居然敢關機!」
陳澤安慰的拍拍她的後背,「媽,你別生氣,說不定陳念在飛機上。你還不知道她,就那個蠢樣,你為了她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我可是她媽!」我媽惱怒又委屈,終於在她最疼愛的兒子這兒有了出口。
「當年要不是為了她,我根本不會流產,你還應該有一個哥哥的......」
這句話,從小到大我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媽你別生氣,我給她打電話。姐姐也不會有事的,剛剛醫院不是說找到配型了嗎?你放心吧。」陳澤拍著我媽的後背一下又一下的安撫著。
「求老天爺保佑,安安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媽含著眼淚雙手合十的祈求著。
陳澤把我媽安頓到手術室前的椅子上坐好,拿出手機又給我發了無數條短信。
「陳念,你最好趕緊出現。」
「你到底在鬧什麼脾氣啊?姐姐都病成這樣了,你至於嗎?」
「你快點回來!一個男人而已,到底是個外人。我們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嗎?」
發完這句話,陳澤也愣了。
陳安是爸媽領養的,但這麼多年,他們早就把她視為己出,甚至更甚於我。而陳澤又是媽媽無數次試管生下的小兒子。
在這個家裏,隻有我是「外人」。
我們怎麼會是一家人呢?
03
我往手術室門口飄去,我最愛的男人林川,和爸爸都麵色凝重的盯著手術室緊閉的大門。
爸爸看到陳澤走了回去,出聲詢問:「聯係上陳念了嗎?」
陳澤搖了搖頭,「她手機關機了。我和媽都聯係不上她。」
爸爸聽到後臉色一下就冷下來了,他厲聲對陳澤說:「你發消息告訴她,如果她今天不回來,我們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陳澤點點頭,走到一旁去給我發消息。
林川出聲安慰到:「叔叔,你別太著急了。我已經聯係了血庫,安安一定不會出事的。」
我爸欣慰的笑了笑:「多虧了你啊林川,安安生病你一直忙前忙後,等她好了,你們就結婚吧!」
林川低下頭含羞的笑了。
我記得兩年前我把林川帶回家的時候,陳安對他一見鐘情。
她天天有意無意的在林川麵前晃悠,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
我氣不過提醒了她幾次,她直接鬧到父母那裏。結果父母竟然默許了她的行為。
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和林川租住的房子。一推門,一地驚喜。
我痛哭流涕的斥責林川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反手把我推倒在地。
「陳念,安安都和我說了,你從小就人品敗壞,偷家裏的錢在酒吧廝混,高中逃學亂搞男女關係,甚至還打過胎。你真惡心!」
我雙眼猩紅的看向躲在林川身後的陳安,她一臉小人得誌的表情。
「林川哥哥,雖然陳念是我姐姐,但我不能看你往火坑裏跳,我做不到欺騙你......」說罷還假惺惺的擠出幾滴眼淚。
剛剛被沙發撞到的手臂鑽心的痛,我跌坐在我和林川一起挑選的地毯上,仰頭看著我麵前最親的妹妹和最愛的男人狼狽為奸。
我突然感覺真可笑,控製不住的笑了起來。
林川皺眉看著我:「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搖搖頭,強忍下奪眶而出的眼淚,「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我還能辯解什麼?
給他講述這一切的,是我的家人。
是我最親最近,至親至愛的家人。
我活著的時候他們尚且如此,
我死了自然也沒人在意。
04
一個小時之後,陳安被推出來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
我看著父母欣喜落淚,林川走上前親昵的握住陳安的手。
「安安,疼嗎?我和你說,爸爸媽媽同意我們結婚了!」
「討厭,你怎麼好意思說這些呀?」陳安臉色蒼白楚楚可憐,羞澀的回應著。
「從此以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林川心疼地摸著陳安的秀發。
「哈哈哈是呀,今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啦!林川我可告訴你,我就這一個姐姐,你要是對她不好我可不放過你!」陳澤假意捏著拳頭威脅到。
爸媽也欣慰的笑了。
我站在病床邊看著他們,我以為自己會心痛,但忘記我的心臟已經被人剖走了。現在正在陳安的身體裏跳動著。
所以我感覺心口像在漏風,隻是冷眼地看著這一切。
「安安,好點了嗎?」年邁的奶奶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
「我沒什麼事情啦。辛苦奶奶跑一趟。」陳安甜甜的笑著。
奶奶聽聞欣慰地點點頭:「我寶貝孫女健康就好!我辛苦什麼呀!哎,陳念呢?這麼大事兒她不在嗎?」
「奶奶,陳念工作忙,不回來就不回來吧。」還沒等爸媽解釋,陳安就一副體貼的樣子替我解圍著,就好像之前那個要求我必須到場的不是她一樣。
奶奶歎了口氣點點頭:「真的是太不懂事了!還是我家安安好。」
看著他們一家其樂融融,我感覺到我一直都是那個外人。
托我爸媽的福,家裏的親戚都覺得我是個白眼狼。
其實小時候奶奶還是很疼我的。那時候我剛被爸媽找回家不久,奶奶可能為了彌補當年弄丟我的愧疚,經常偷偷塞一些好吃的給我。
可陳安等奶奶去上廁所時就來搶,我怎麼打得過從小生活優越的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把奶奶給我的餅幹捏的細碎丟在地上。
奶奶出來後看到一地狼藉,陳安隨即放聲大哭說我不喜歡奶奶給的餅幹所以丟掉了。
無論我怎麼解釋,都沒有用。
媽媽聞聲趕來後不分清後皂白就給了我一巴掌,自那以後,奶奶就再也沒給過我任何東西。
我們家的愛一直有著明確的分工。
爸爸疼愛他從小養到大的大女兒陳安,畢竟在我走丟之後父母領養了她。從繈褓嬰孩養到亭亭玉立,養育之情早已超過了血緣情深;媽媽疼愛她無數次試管後生下的兒子。
而我,不過幼時被拐賣後來被找回的孩子。
其實一開始爸媽還是很寵我的,也許是愧疚感,他們總想給年幼的我許多補償。
所以他們找到我後馬不停蹄的把我帶回了家,也曾經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直到有一天,我和陳安一起去上遊泳課,下課後她說什麼都不肯走,非要拉著我繼續練習。
那時我已經學會了遊泳,但她不會,所有我隻好下去陪她。
沒想到一下水她就死死拉住了我,我奮力掙紮好不容易遊到岸上。這時候爸爸媽媽來了,他們驚慌失措的救起陳安,陳安眼淚汪汪的說我想淹死她。
從那以後,我就被灌上了一個「天生壞種」的名頭。
小時候,陳安和陳澤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十三歲那年我第一次來例假,在床上幾乎痛不欲生。隻因為陳安一句「我想和姐姐一起拍寫真」,我被從床上拉起,在空調房裏吹了三小時的冷風拍照;
十五歲那年,家裏的煤氣不知道為什麼泄漏了。
當時大家都在睡覺,爸爸第一個反應過來,拉起陳安就往下跑;媽媽高聲喊著陳澤。
隻有我,懵懵懂懂的跑出屋子,看著他們一家四口抱在一起,我哭的聲嘶力竭。
如果不愛我,為什麼要把我帶回來,為什麼要生我呢?
就像我被拖進地下室開膛破肚的時候,他們是否有過一秒的擔心呢?
05
等奶奶走後,我爸沉下臉來繼續讓我媽給我打電話。
陳安楚楚作態讓我爸別打給我了,「爸爸,算了。」
她那副善解人意的樣子終究讓我爸心疼了。
「安安,爸爸知道你善解人意,今天多虧林川提前聯係了血庫,不然有個什麼萬一,你讓我和你媽怎麼辦?咱們這個家怎麼辦?」
陳安咬著嘴唇一副感動的樣子。
我靜靜地看著她隻覺得無比的諷刺。她一直都是這樣。
她害怕我回來爸媽會把她送走,所以明裏暗裏的對付我。
最開始爸媽也會做我喜歡吃的菜,會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和喜歡的玩具,她擔心我搶走她的生活,所以她憎恨我。
那年她讓我去倉庫找她,沒想到我一進去就被她反鎖在裏麵。我望著無盡的黑暗高聲哭喊著,但是沒人給我開門。
等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房裏,爸爸說因為我的貪玩全家都跑出去找我,剛剛懷孕的媽媽不慎滑倒,可能以後很難懷孕了。
我小心翼翼的去隔壁病房看媽媽,她脆弱的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一看到我就狠狠給了我一巴掌,說我是個「壞種」,我害死了她的兒子。
回家以後我哭著問陳安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那段時間爸爸在醫院照顧媽媽,家裏隻有我倆,她終於說了真心話。
十歲的陳安,稚嫩的臉龐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陰狠。
「陳念,你為什麼要活著回來?」
「本來這是我的家,可你回來了,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是個外人!」
後來陳澤出生了,她對他很好。
但是全家明裏暗裏禁止我靠近陳澤。
一天媽媽在洗澡,我在自己的房間裏做作業。聽到了“咚”的一聲巨響,隨之而來還伴隨著弟弟嘹亮的哭聲。
我探出頭去,看見陳安快速跑回了她自己的房間。我躊躇了半天,最終還是走進爸媽的房間去看看。
一進門我就愣住了,弟弟不知怎的從嬰兒車裏摔到了床上,此刻正在哇哇大哭著。
我一下傻眼了,不知道應該先去叫媽媽還是去抱弟弟,隻好手足無措的站在了原地。
「閃開!」我突然被人從背後狠狠地推了一把,後背硬生生的磕到了櫃子上,疼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媽媽緊張的把弟弟抱在懷裏,她惡狠狠的瞪著我,說:「他是你弟弟!他還這麼小,你怎麼就下得去手呢?滾回你的房間去!」
我愣在了原地,我突然感覺眼前的這個女人好陌生,她真的是我的「媽媽」嗎?
我上大學之後,陳安突然說想要個畫室。我媽立刻叫人把我房間的衣櫃和床都挪走了,又給她買了畫具、畫板、靜物等一係列的工具。
有次我看到我媽的朋友圈,他們一家四口,在我的房間裏,陳安站在畫板前笑得一臉幸福。
我媽還配文「我們家的藝術家」。
我打電話回去,我媽說:「你不是不聽我的話非要報外地的大學嗎?不是自己翅膀硬了這個家也不準備回了嗎?我留著你的房間有什麼用?」
哪怕陳安沒接電話,我都聽到她在那麵假情假意地勸我媽別生氣。
我自嘲的笑笑,也對,她早想把我趕出家門了。
但是我的媽媽,我的親生母親,選擇了默許。
06
時至今日,他們沒有一個人懷疑我是否出事了。
我仍然記得那天接到陳安電話的情形,她說她馬上就要有匹配的心源了,讓我一定要在手術時去當她的血庫。
說來也怪,我和陳安居然都是RH陰性血,也正是因為這個爸媽當年才選擇領養了她。
那天我剛從公司加班出來,因為太晚沒有網約車接單隻好隨手打了一輛出租車。
在車上我接到了陳安的電話,她嬉笑著和我說:「陳念,我找到匹配的心源了。馬上就要做手術了,爸媽讓你千萬要到醫院來,他們說萬一我要是出了意外他們可怎麼活呀。」
嬌俏的尾音透露出了驕傲。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平複情緒回答道:「我沒空。」
「你必須來。雖然林川給我安排了血庫,但我隻想輸你的血。」陳安絲毫不退讓。
「什麼叫我必須來?我該你的嗎?」我有些憤怒的吼道。
「對呀。你欠我的。你就不應該回來。」陳安冷笑道。
「你以為我想回來嗎?你們又把我當過家人嗎?」我有些歇斯底裏。
麵對我的歇斯底裏,隻剩下手機嘟嘟的忙音。
我淚流滿麵的看向窗外無處發泄我的憤怒。淚眼朦朧間,我發現車到了一個我並不認識的地方。
「師傅,這條路不對吧?」
「小姑娘,和家人吵架了吧?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拚真不容易啊。」
「你要帶我去哪?」我急切地追問,手死死的按在報警鍵上。
司機沒說話,回頭很淡的看了我一眼回身打開了空調暖風。
隻一瞬間,我感覺天旋地轉沒了知覺。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帶到了一間地下室裏。我被困住了雙手雙腳扔在一個放滿冰塊的浴缸裏。
我高聲呼救,但絲毫沒人離我。
「別叫了,省點力氣少點痛苦。」那個司機冷漠的看著我。
「你要幹嘛?」我哆嗦著詢問。
他沒說話,走過來用刀生剖了我的心臟!
我隻感覺到徹骨的疼痛和涼意,一瞬間冰塊滑入了那個血窟窿裏,噴湧而出的鮮血讓冰塊黏在了一起。
疼。無法言說的疼痛充斥了全身。生理性的眼淚不管不顧的往外噴湧。我不受控製地呻吟著。
不知道是不是人死前都會想到最親的人,我控製不住的喊著媽媽。甚至縹緲的希望她能來救我。
而我的媽媽,此時正在手術室外祈禱她的安安能夠平平安安。
07
隨著血液的流出,我很快覺得不痛了。
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我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可能是冷了太久,我決然在徹骨的冰塊地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養母,一個十裏八鄉公認的瘋女人。
村民們說她丟了孩子後就瘋了,整天神神叨叨沒人敢靠近。
她是在寒冬臘月的河邊撿到我的。沒有任何收入的她靠乞討把我拉拉扯扯到四歲。
可有一天不知道怎麼的,她突然領我進城,開始拉著我挨家挨戶的敲門讓人認我。我當時害怕極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導致媽媽不要我了。
我還記得我親生父母把我領回去的那個下午,瘋女人吼叫著趕我走。我哭的聲嘶力竭,我不明白疼愛我的母親為什麼不要我了。
我一直非常怨恨她,覺得我現在悲慘的人生她也是主謀。直到我上了大學之後才回到那個村莊去找她。
隔壁的婆婆和我說,在我走後的那個冬天她就死了。病死的。
我霎時間才明白了她的用意,瘋女人知道自己得病活不久了,但是她想我好好活下去。她原以為我的親生父母會善待我,但沒想到這一放手將她最寶貝的女兒推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意識消散的前一秒,我看著我的靈魂被從身體裏拉扯出來,送回了陳安手術室的門口。
我最終還是要守著她做手術的。
08
陳安住院期間的飯食都是我媽親手製作的,她說外麵買的不健康,不利於她的寶貝女兒養病。
這天她買菜回來,在小區門口碰到了和我一個公司的周穎舒。周穎舒正挽著她媽媽的手臂在樓下散步。
「穎舒,休假回來啦?」我媽走上前去詢問。
「是呀,想媽媽了就休假回來陪陪媽媽~」周穎舒甜甜一笑,身邊的周母也欣慰的笑了。
「多大的人了還這麼戀家。」周母嘴上這樣說,但臉上的笑容還是透露出喜悅。
我媽看著幸福的周家母女歎了口氣,「還是穎舒懂事。我家那個陳念,就知道工作也不知道回家看看我。連她妹妹做手術都不回來!」
「阿姨,陳念不是請假回家了嗎?」周穎舒疑惑的問。
「什麼回家啊!她眼裏哪有這個家!」我媽譏笑道。
「可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去上班了,我們都以為她休假回家了呢。」
「害,肯定不知道和誰出去玩了唄。天天就直到往外跑,心都野了。」我媽臉色變了變,隨便說了幾句就結束了話題。
站在門前準備開門,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咚咚跳個不停。
可能是最近累著了。我媽在心裏默默安慰自己,隨即拿起鑰匙準備開門。
「你好,是薑華女士嗎?這裏是安市刑偵支隊。我們最近抓獲了一個人體器官非法交易窩點,想讓您過來一趟。」
「人體器官非法交易?我女兒的心臟是醫院正規渠道提供的呀?」薑華疑惑的問道。
「陳念是您的女兒嗎?」
「對。」薑華感覺心臟跳動的更快了。
「我們想讓您來安市認一下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