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窮鬼,靠著國家的補助金才能上大學。
有室友看不起我,天天嘲笑我,我隻能盡量避開,躲在圖書館,隻想息事寧人。
直到......
室友頂替了我的名額,領了屬於我的補助金。
他一個穿著真AJ、手拿最新款蘋果手機跟平板、經常旅遊的人,算哪門子貧困生啊?
而我已經要吃不起飯,無奈下,我去找輔導員,求他幫我。
可輔導員怎麼跟我室友混在了一起,我甚至聽到他們的玩笑賭約:
“這種窮鬼,膽小的很,我們就賭賭看他會不會鬧。”
絕望到極致的我,對自己說:“我會。”
1
“附近都沒什麼好玩的,老子都玩膩了。”
“內蒙跟新疆不錯,就是機票有點貴,這錢......我得想想辦法去弄一點。”
“真他麼煩躁,老子也太窮了,連個短期旅行都去不起。”
“......”
聽著室友孫凡新炫耀式一般的抱怨,我覺得這個寢室,我又待不下去了。
在床上換好衣服,準備拿上書本背包去圖書館。
在我換鞋的時候,孫凡新一腳踩在我的腳背上,讓我看他新買的AJ。
這鞋,要兩千多一雙,是我將近三個月的生活費。
我連忙閃開,生怕弄壞了他的鞋。
“你躲什麼啊。”孫凡新把我拉過去,“我是讓你看看我的新鞋,好看吧。”
“好看,好看!”
看我窩囊的樣子,孫凡新滿意的笑了,他像是拍狗一樣拍著我的臉。
“哈哈哈,瞧你這點出息,我說你怎麼就那麼沒用呢,天天穿的跟乞丐一樣,太丟我們寢室的臉了。”
我低垂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手機鈴聲響起,我躲災一樣跑出了寢室。
沒跑幾步,就聽到孫凡新跟其他室友的嘲笑聲。
“哈哈哈。”
“瞧他那窮樣,居然還能上大學。”
“就是,這種人上什麼大學。”
2
我跑到了沒人的地方,小心翼翼接通了電話。
“喂,奶奶。”
“家樂啊,最近天涼了,尤其是晚上,你要多穿點啊......”
聽著奶奶關心的話語,一股暖流從心頭滑過,我靠在牆上,長長呼出口氣。
我是孤兒,爸媽去世後,全靠爺爺奶奶辛苦將我養大。
因為體力活實在是幹得太多了,爺爺積勞成疾,在我未滿十八的時候就去了。
後來,我成了戶主,成了奶奶的依靠。
那時,還在讀高中的我,無助極了。
奶奶還沉浸在失去爺爺的悲傷中,我得陪著奶奶,當家裏的頂梁柱。
也隻有晚上奶奶睡著的時候,我才敢用被子蓋住頭,發泄般哭一會兒。
我不敢哭太大聲,因為拿回被奶奶發現。
我本以為自己走投無路,幸虧國家跟社會的幫助,還有貧困建檔,每個月還有一些貧困補助金。
熬一熬,日子總能過下去。
隻要我大學畢業就好了,到時候有了穩定的收入,我就帶著奶奶去看病,讓她過好日子。
3
突然,奶奶在電話裏說:“家樂啊,家裏沒錢了。我這個老太婆沒用,幫不到你。”
“奶奶,沒事的,沒錢了我可以去做兼職。學校的補助金很快就能夠發下來了,到時候我打一部分回家,你要拿錢去買藥,千萬別省藥錢!”
奶奶覺得藥多吃不好,還不如少吃點省錢。
我知道她的心思,不斷勸說,見奶奶“冥頑不靈”,我直接急了!
“都說了讓你吃藥,不用擔心錢不夠,我已經大二了!最多再熬一年,大四就能夠去校外實習,到時候賺得就多了。”
“奶奶,你要乖乖吃藥,活得好好的,長命百歲。我將來一定賺很多錢,讓你享福,你一定要享福的。”
奶奶心花怒放了。
自打爺爺去世後,奶奶就變得格外脆弱,我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
這一套哄她開心的話,我已經說得很熟練了。
隻要我讓奶奶相信我能過得好,她就覺得日子有盼頭。
在電話結尾的時候,奶奶習慣性囑咐:“家樂啊,咱們家窮,你在外麵要對老師同學好一點,遇到事情了千萬別跟人急。在寢室啊,班級啊,你要跟同學老師搞好關係......”
這句話,像是個錘子,一個字一個字砸著,快要把我的心砸到深淵。
我又長長呼出兩口氣,擠出個笑來,爭取讓說出的聲音好聽點:“好啦,知道了奶奶,我一定會的。”
4
等電話掛掉後,我覺得有一雙巨手,我看不見,隔空蹂躪著我。
我在原地,瘋狂揉了揉頭發,發泄一般狠踹牆角。
像個神經病一樣低吼兩聲。
不斷地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等我稍微緩了會兒,看了看左右,幸虧我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這裏沒人。
我朝圖書館走去,路過窗戶的時候,被那暖黃的陽光吸引,這是那麼的熱烈跟吸引人啊。
我向往般多看了會兒,靜靜發呆。
最後認命一樣,拿出手機看班群,國家補助金名單應該已經公示了。
奶奶的病燒錢,我手上的錢已經不夠吃飯了,寄希望於補助金快點下發。
好讓我緩一口氣。
可當我看到名單上的“孫凡新”三個字,我整個人都傻了。
5
孫凡新?
國家貧困生補助金名單上,為什麼還有孫凡新?
他剛剛不是還在跟我苦惱旅遊沒錢,這怎麼就貧困了。
等等!
我發現了更加要命的事情——我的名字,沒在名單上。
“一定是搞錯了!”
我覺得,一定是搞錯了。
我聯係提報名單的班長,對方一直在跟我裝傻。
班長一會兒說我沒把申請書發給他,我給他看聊天記錄截圖。
他一會兒說他手機壞了,沒接到消息。
一會兒又說肯定是我忘了提交,現在在找他麻煩。
反複扯皮,我想到奶奶的藥錢跟我的生活費,我低吼出聲:
“班長,總共就四個名額,我去年就拿了的!我是貧苦建檔戶,這事對我太重要了,我已經沒錢了,就靠著補助金吃飯呢!我怎麼可能忘記!”
“再說名單上就算沒有我,班級裏家境差的那麼多,怎麼也輪不到孫凡新啊,他今天還在寢室跟我炫富呢......”
我還沒說完,電話就被班長掛掉了。
他發信息:錯過就是錯過了,今年來也來不及,你等明年吧。
我又打電話,班長一直掛掉。
我發了十多條信息,對方通通沉默,半點都沒回複。
6
在我非常鬱悶的時候,薛依依給我發了幾張截圖。
截圖一,是班長的朋友圈,朋友圈裏的照片就是我剛剛發過去的信息。
班長配字嘲笑:瞧瞧,就兩三千補助金跟我掰扯那麼多,咋的,窮了不起啊?窮是有特權啊?那麼窮,你上什麼大學,還不滾去工廠擰螺絲。
截圖二到七,是偷拍的聊天記錄,是一個小群,群裏有四人,根據頭像,判斷出是班長跟我的三個室友。
聊天裏,都是對我的貶低跟嘲笑。
最讓我氣惱的是孫凡新的兩句話。
他說:謝了哥們,等拿到錢我就請你吃飯,然後馬上就去旅行把錢花光,到時候回來給你帶土特產。
截圖八到十是孫凡新跟班長的合照,一看就是哥倆好的樣子。
7
我氣得想把手機砸了。
可薛依依的幾句話,讓我的血液近乎凝滯。
她說:這一次補助金名單上麵也沒有我,我也去找過班長了,他汙蔑我說是我自己的問題。
我回:班長也是這樣跟我說的,說我忘記提交,說讓我等下次。
她回:......算了,認栽吧,我還是烈士子女呢,他們都敢把我名字弄掉,可見是吃定我們了。
我並沒有看完薛依依的話,轉過頭去看補助金名單。
好家夥,不僅沒有薛依依,連另外兩個貧困生名字也沒有。
我記得,另外兩個同學的情況不比我好多少啊。
我的心,沉沉下墜。
薛依依勸我息事寧人,她給我推薦了一些兼職群。
我跟她道謝完,就不再回複了。
8
我靠在牆邊,心中一直不服氣。
心想:憑什麼啊?
我連飯都快吃不起了,每頓都光盤,一年也吃不了幾次水果......
孫凡新呢,他明明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要為了一次旅遊費,搶走我保命的吃飯錢!
我不服!
我真的不服!
9
我衝向了輔導員。
辦公室裏還有人,輔導員忙得頭也不抬一下,問我:“什麼事?”
“是補助金名額的事情,這一次公示名單裏麵沒有我,導員,我想......”
“行了,你別說了。”
輔導員打斷的話語又急又快,他在繁忙之中抬了下頭看我,那目光是嫌惡又煩躁。
仿佛......我是什麼麻煩精。
“張家樂啊,這個事情班長已經跟我說過了,是你自己忘記提交,錯過了時間,那就是你自己的責任了。”
“可是,導員......”
“行了,我這裏還在忙,你出去等一下好吧。”
我還想繼續說,圍繞著導員的幾個同學齊齊抬頭看我。
將要衝出嗓子的話語又被我咽了下去,訥訥點頭:“那好,導員,你先忙。”
出門後,站在辦公室外等待。
我又十分鄙夷自己。
大概窮慣了的孩子,膽子就是小吧,害怕給人添麻煩,害怕被人厭惡,習慣性討好......
要不是補助金太要緊了,我不會纏著導員的。
10
我找了導員三天,十多次。
他大概是被我弄得煩了,讓我不要再鬧了。
我不服:“導員,什麼叫我鬧,是班長跟孫凡新他們關係好,換掉了我跟其他貧困生的名單!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黑幕!這個是國家補助金啊,專門給貧困生準備的。”
“導員啊,我要不是真的需要,不會一次一次來求你的。我真的實在是沒辦法了......”
“啪——”
輔導員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著我的鼻子說:
“什麼意思?你是懷疑我也在搞黑幕?”
“張家樂,你怎麼回事,你沒在名單上,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的問題。”
“我跟你們班班長很忙的好吧,天天為你們服務,已經很不容易了。”
“還黑幕,哪那麼多黑幕,你都那麼大了,還沒多少錢,你怎麼不想想自己原因。”
我覺得這話不對,我還想再辯解些。
輔導員直接推著我出去,一副不想跟我再說的樣子。
11
我該怎麼辦?
我還能怎麼辦?
走到辦公樓樓下的時候,薛依依過來了。
她關心我:“你沒事吧。輔導員跟班長他們都做慣了,據說很多學校都是這樣的,這裏麵水太深了,不是我們這種貧困生惹得起的。我知道你難,我剛拿到兼職工資,先借你兩百,你......”
我擺擺手,拒絕了。
薛依依家長為國捐軀,且同樣失去了補助金名額,她的生活並不容易。
我不想拖她的後腿。
回到寢室的路上,我一直在回想輔導員的話。
我覺得他說得非常不對!
我窮,並不是我的錯。
所以,我為什麼要被人看不起?
我勢弱,但我已經很努力在生活了,我想活得更好。
但總有人嘲笑我,還要欺負我,甚至於......剝奪我生存的權利。
我不懂!
我真的不懂!
12
當我回到寢室樓下,垃圾桶內外,都是我的私人物品。
我傻眼了。
一邊,孫凡新抱著我的書本走過來,直接砸到了我的身上。
“窮鬼,帶著你的書,從我們寢室滾出去!”
“我不就拿個補助金,礙著你什麼事了,你怎麼就非要纏著導員把我的名字換下來。”
“薛依依他們不也被換了,這一個個都安安靜靜的,怎麼就你事多,天天要鬧。”
“不是我說,你就那麼窮啊,聽說你連飯都吃不起了,那你怎麼不去死啊。死了還能省點飯錢呢!”
我拿起書本直接砸了過去。
我撲過去抓住孫凡新的衣領就要打,打下去那一瞬。
我停止了。
因為奶奶的囑咐。
因為主動傷人,會被記處分,有可能會被勸退。
因為大學學曆對我很重要,我必須得保全自己。
可我的停止退讓,讓孫凡新大聲地笑了出來,他拍著我的臉,跟拍已經被馴化的小狗一樣。
“瞧,多麼沒骨氣啊。我就說窮人的脊梁軟踏踏,你們沒權沒勢,還不會搞關係,不會討好人,這不是活該被人欺負嘛。”
“就算欺負你了,你又能怎麼樣,你敢反抗嗎?你反抗的起嗎?班長那是我兄弟,輔導員跟書記又那麼喜歡班長!你怎麼跟我鬥,你鬥得過我嗎?”
13
我鬥不過......
我為什麼鬥不過!
我衝上樓,將孫凡新他們的東西從窗戶丟下來。
他們丟我的東西,我也丟他們的,這很公平。
都在這個大學讀書,憑什麼他們那麼欺負人,我的生存空間都快被擠壓得沒了!
孫凡新孤立我,室友們霸淩我,班長溜著我玩,輔導員嫌我是個麻煩精。
仿佛所有人都能夠玩弄我,所有人都能夠踩我一腳,都把我當笑話來對待。
那就當個笑話好了!
我瘋了。
我知道我瘋了。
14
發瘋的後果就是,室友們的家長都鬧到學校來了。
孫凡新的爸媽抱著他,他們看到我進來,敵視著我,說我有暴力傾向。
室友們的爸媽齊齊附和。
孫凡新爸爸質問:
“我們家長特地趕高鐵飛機過來的,怎麼這張家樂同學的家長還不到?”
輔導員語氣很好,給出解釋,說我是個孤兒。
聽到這話,孫凡新爸媽們瘋狂轟擊:
“沒爹沒媽啊,原來是沒人教啊,怪不得這孩子那麼暴力。”
“導員啊,能不能給換個寢室,這孩子怕不是有什麼瘋病,大半夜傷到我家孩子咋辦。”
“野孩子就是這樣,沒素質,不去自力更生,天天就盯著這倆臭錢!”
“導員,我告訴你,我家親戚在教育局工作的,我是絕對不允許我家孩子跟這種人住一起。”
“對,我認識院長的,跟他打個招呼,反正這寢室是一定要換的。”
“......”
這些家長你一眼我一語,把我貶低到泥土裏。
仿佛我才是什麼惹事精。
敏感的內心被徹底刺痛。
因為我是孤兒,從小到大受了多少白眼,挨了多少罵。
我已經沒爸沒媽了,我以為上了大學就好了,可現在童年的陰影再次重演。
我爆發出野獸的哀嚎:
“叔叔阿姨,是孫凡新帶頭霸淩欺負我,被孤立的是我,也是他們先丟我的東西!謝浩天天把我當傭人,各種使喚。顧謙總是把我趕出去,嫌我丟人,不讓我在寢室待!”
“為什麼啊!叔叔阿姨你們覺得我沒爹沒媽,看不起我,你們養出來的孩子又是什麼好東西?明明那麼有錢,還要搶占補助生名額,去偷國家的錢,一個個囂張跋扈、搞陰暗手段、在大學搞人脈關係!”
“我是爸媽都不在了,但我爺爺奶奶教我要堂堂正正,教我不要被人欺負,教我要做個好人,好好做人!”
15
可爺爺啊,奶奶啊。
好好做人,似乎是真的沒有前途。
黑夜下,繁星閃爍,我坐在石椅上,抬頭發呆。
因為——我,被趕出來了。
白天發泄的那堆話,並沒有像影視劇裏那樣得來什麼喝彩跟反省。
事實上,隻有更深的打壓。
孫凡新他們的家長徹底鬧起來了,一個個威脅說要打院長校長電話投訴,說要跟教育局舉報,逼學校勸退我。
為了平息眾怒,輔導員說我沒家長撐腰,讓我暫時從寢室搬出去。
是的,是搬出去。
不是換寢室。
是我一個人,從寢室,滾出去。
16
電話又響了,鈴聲響得厲害。
無奈下,我接通。
“喂,奶奶。”
“家樂啊,最近降溫了,要穿暖和點。”
一股寒風刮來,我攏了攏衣衫。
我沒辦法告訴奶奶,我在外麵,衣服已經被丟進過垃圾桶,被弄臟了,現在我沒幹淨的衣服穿了。
“家樂,奶奶覺得還是少買點藥,這錢給你攢著。你在學校該吃吃該喝喝,千萬別太省了。學校補助金要是發了,你千萬自己留著,別寄過來。”
我的淚水洶湧而出。
我捂住了嘴巴,死死摁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點聲音。
奶奶的話語還在繼續,她又說了:“你跟同學們關係好嗎?你一個人在外麵,老婆子我啊,總害怕你會被人欺負。”
我哽咽了起來。
一邊,我的手掌死死用力,害怕泄露一個哭腔,讓奶奶平白擔心。
一邊,我又很想在奶奶麵前哭一頓。
我想告訴她,今天我被人欺負了,有人罵我是沒爹沒媽的小孩,有人搶走了我的補助金,他們還把我趕出寢室了......
我身上隻有兩百多塊錢了,住不了賓館,我沒地方可以去,我連這個月飯錢都不夠了。
奶奶,我......做人,為什麼那麼苦啊。
“家樂!家樂!”
我控製好聲音,低沉地嗯了一聲。
奶奶一向敏銳,可能是察覺了什麼,開口說道:“家樂啊,有事就跟奶奶說,來婆子我年紀大是大了,但還是能保護你的。”
保護......
這一瞬,我徹底破防。
“奶奶,嗚嗚嗚,奶奶......”
17
奶奶還是知道了一切。
因為,我不想瞞了。
還記得我離開輔導員辦公室的時候,輔導員跟班長孫凡新他們一起開玩笑打賭。
就賭我這個窮鬼還敢不敢反抗。
現在,我能明確回應,我敢。
我真的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