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和未婚夫訂婚的第一年,他死在了謝家二爺的私宅裏。
縣尉和仵作說,他是自己摔倒磕破了頭。
可是在場的人都看到了,他是被謝家的人弄死的。
謝家二爺賄賂了考官,在科舉考試裏偷了他的名次。
他想去找謝家理論,撞見了謝家叔嫂偷情,被滅了口。
三年後,我成了謝家二爺的外室。
他對我說:“懷袖,有什麼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其他的我都不要,我隻想要你的命。
1
謝琅大哥出殯的那天,謝琅私宅裏,燈影搖曳,紅燭成雙。
剛剛寡居的崔媛哭得梨花帶雨,窩在謝琅懷中垂淚。
府中上下,連廊下灑掃的粗使丫頭都對我指指點點。
“當年崔小姐毀了和二爺的婚,轉頭嫁給了大爺,誰知道大爺這才成婚沒兩年,就撒手人寰了,如今二爺對崔小姐不計前嫌,瞧這架勢,府裏那位以後怕是連坐下來陪二爺吃茶的機會都沒了。”
“不過是二爺不知從哪兒撿回來的野女人,跪下來給崔小姐洗腳崔小姐隻怕都嫌臟。”
我站在欄杆後,聽著拐角處兩個小丫鬟竊竊私語的聲音,轉身準備回屋,差點撞上人。
“不高興了?”
謝琅一身墨色長衫,聲音沉沉,眉眼和緩。
他今日心情很好。
我垂目,小指勾住他的腰帶,輕輕一拉,嬌柔道:“望著二爺對崔小姐這樣好,還不準我不高興麼。”
他順著我的手,往前一步將我按進懷裏,對我的反應十分滿意,寵溺的揉了揉我的頭發,“你向來聽話,今晚上你一個人睡,不必等我了。”
謝家大爺死了,從此之後,他就是謝家的家主,今日,他要送崔媛回主宅,他自然也要住主宅。
這裏,是他的外宅,我是他養在外頭的野女人。
“二爺。”我拉住他轉身離開時的半截袖子,淚眼盈盈,“二爺還會回來看懷袖嗎?”
“如今......如今二爺總算是與崔小姐在一起了,那懷袖呢?”我聲音微顫,眼中的淚毫無預兆的落了下來,“二爺不要趕我走,我願意侍奉崔小姐,給二小姐端茶送水,隻求二爺不要不要我。”
他的腳步頓住,有些怔愣的看著我,忽然歎了口氣,“傻丫頭,誰說不要你了。”
他一把攔住我,輕輕安撫我的後背,直到我停止住抽泣,“這幾日府中事多,她心情也不好,過幾天我就回來了,乖。”
我濕著睫毛,怯怯的望著他,“二爺要走好幾天麼?”
幾年如一日的肌膚相親,我比他自己還要了解他,什麼樣的眼神,什麼樣的話,最能勾他的情欲。
果然,他牙關緊咬,忽然一把抱起我,朝我的院子大步走去。
驚得廊下灑掃丫鬟丟了掃把。
他在我耳邊低語:“在府裏乖乖的,以後見了她,繞著些走。”
“我怕她見了你不高興,找你麻煩。”
“嗯,懷袖知道。”我柔聲道。
溫存之後,他起身披上衣服,匆匆離去。
崔媛出身河東崔氏,是能和謝氏平分秋色的世家大族,她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從小到大,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她要是知道謝琅在外有一個外室,以前不介意,如今謝琅成了家主,她一定會不高興。
屏退了要服侍我洗漱的丫鬟,我胃中早就一陣洶湧翻滾,等人都出去了,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吐得昏天地暗,把今天吃的都吐了出來。
脫了衣服坐在浴桶裏,我用帕子用力擦拭身上的印記,擦拭臉上的口水。
一想起方才他和崔媛,一想起崔媛方才一直趴在他的懷裏,一想起崔媛在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就想吐。
好想吐。
可是在厭惡,我仍舊要服侍他。
阿成曾跟我說,殺魚,就要一刀將它的脊骨拍段,一擊斃命。
阿成還說,我的手細嫩,不應該沾血,殺魚的事情,交給他就好了。
可是阿成,我終究還是要自己動手。
手起刀落,沒有僥幸,隻有讓謝琅心裏眼裏都是我,我才能一刀戳進他的心裏,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浴桶裏的水涼了,冰涼徹骨。
“阿成,我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
半夢半醒間,阿成的輪廓在眼前若隱若現,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溢出來。
“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2
夢裏又夢到了阿成。
我們兩家是鄰居,我與阿成青梅竹馬,十四歲那年,我從私塾回家,兩個流氓地痞把我逼迫到小巷子裏,想讓我脫衣服給他們看。
阿成拿著一把菜刀追到巷子裏,和兩個流氓打了起來。
其中一個被劃傷了手臂,那兩人家裏都是城中富戶,買通了縣衙的大人們,做了偽證,最後阿成被打了三十大板,我扶著他一瘸一拐的回家,心疼的掉眼淚。
“方才何必說實話,不如依了他們,就說我是自願的,說了他們兩人欺負我,反而罰的更重了。”
“總要講究是非對錯,你的清譽不能白白毀了。”
他咬牙。
他不光有一身硬骨頭,學問也做得好,在私塾裏,教書先生最喜歡的就是他,寫文章做詩詞,他從來都是第一,才十六的年紀,就成了貢生,來年,就能參加春闈。
過了春闈,就是進士,我和他的婚期,也定在了那一年。
我陪著他一起去了京城。
京城物價昂貴,他怕我一人補貼家用太辛苦,在京城又找了零碎差事賺點錢,賺來的錢都給了我,讓我安排。
他說,他找到了一家姓謝的大戶人家,那家人招伴讀,每個月有三兩銀子的月例。
他說有了這三兩銀子,我們的房費夠了,吃喝也夠了,我就不用每天熬油點燈幫別人寫書信抄書了,過了春闈,我們的好日子就來了。
我沒有等到好日子,我等到了他燒焦了殘缺不全的屍體。
謝家的人說:“宋成偷了主人家宅子裏的金子,被人發現惱羞成怒扭打起來,自己撞上了花瓶,碰翻了燭台,死了。”
謝家人搖搖頭,大度的對青天老爺說,他們既往不咎,偷的金子就給宋成的家裏人就是了。
那枚金燦燦的金錠,握在他燒焦了蜷曲著的手裏,我死死的盯著阿成的身體,耳邊具是震耳的噪鳴聲。
他是什麼性子,我最清楚了。
他骨頭比誰都硬,他為了春闈寒窗苦讀數載,眼見著就要熬出來,他怎麼會去偷?
他願意為了我拒了一百多兩的賄賂,被狠狠的打了三十大板,他怎麼會去偷一錠金子!
堂下人漸漸散去,謝家的兩個老仆竊竊私語。
阿成是被打死的。
春闈時,謝家賄賂了考官和判卷的官員,將阿成和謝少爺的卷子對換,阿成無意聽到了他們的話,被活活打死了。
阿成被火化那一日,謝家少爺帶著他的青梅竹馬出城踏青,也在那一日,春闈放榜,謝家放了一天的鞭炮,謝家少爺中了一甲進士。
春風得意馬蹄疾。
也在那天,我站在榜前一筆一劃記住了他的名字。
謝家二爺,謝琅。
3
如我所願,崔媛很快就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她眾星捧月慣了,嫁給謝家大爺時,便容不得姬妾,如今委身從了謝琅,下頭服侍的人有好事的,馬不停蹄的把養在外頭的我告訴了她。
更何況,她還聽說,我與她竟有四五分相像,更急不可耐。
崔媛的生辰是這個月的初三,謝琅的大哥剛亡故不久,生辰宴不方便大辦,謝琅就在府中設了家宴,喚來家裏養的戲班子,唱戲作樂。
“既然是家宴,請懷袖來,阿琅不會不高興吧。”
崔媛歪靠在美人榻上,拉著謝琅的手,溫聲問道。
我低眉順眼的站在兩人身後,聽見謝琅笑了聲,握著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今天你是壽星,你想怎樣就怎樣,我怎麼會不高興。”
台上戲子唱著穆桂英掛帥,敲敲打打正熱鬧。
“非是我臨國難袖手不問,見帥印又勾起多少前情”
崔媛忽然饒有興趣的轉過頭,打量我:“聽說懷袖是阿琅從外頭的青樓裏帶回來的?以前在青樓裏也唱曲兒?”
謝琅“嗯”了一聲。
府中下人們麵露異色,有幾個跟在崔媛身邊的,已經有些鄙夷的望過來。
“家裏的戲班子都聽膩了,到底不如外頭的新鮮,懷袖,下去換上衣服裝扮,你來唱給咱們聽聽。”
崔媛端莊嫻靜,開口時,正眼也沒瞧過我。
管家和台上的戲子麵麵相覷,他們不敢做主,且又顧及我是謝琅的人,紛紛看向謝琅。
謝琅剝了一顆葡萄,遞到崔媛唇邊,眉眼溫潤,頭也不抬:“帶懷袖去換衣服吧。”
崔媛心裏有氣,誰都看得出來,謝琅對崔媛,一貫百依百順。
可是世上真的有百依百順的男女關係麼。
我以為沒有,之所以如此,不過是沒踩到底線罷了。
我換上穆桂英的戲服,換上裝扮,拿起刀劍,秋風蕭瑟,戲服單薄,旋身舞劍時,刺骨的冷風呼啦啦的往身體裏灌,我牙關打顫,看見台下神色複雜的謝琅,顫聲唱著戲詞。
“.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
謝琅神色微動。
一曲唱罷,崔媛淡淡道了句“好”,隨手揀了一錠銀子扔在了我腳邊。
我艱難跪下來,把銀子撿起來,謝恩:“多謝夫人。”
謝琅微微蹙眉。
他似乎想說什麼,卻沒來得及開口,管家已經率先開口,管家的聲音幾乎驚慌。
“流血了.”
“她的身下,好多血!”
腹中綿綿的陣痛已經持續了片刻,刺骨的疼好像要抽幹的力氣,我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我伸手摸了一下身下的裙擺,滿手豔紅的血漬。
那是我的孩子。
那一瞬間,眼淚猛地淌了下來。
暈倒之前,我看到謝琅臉色劇變,豁然起身,朝我大步而來。
“我沒事沒關係的”
失去意識前,我在他耳邊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