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救了他

我主動搭話，表明了我的來意，我可以為他暗殺連赫製造機會。

此人麵目普通，卻讓人難以記住他的臉。他聽完我的話，先是麵露殺意，然後漸漸看我像是看傻子一樣。

他不信任我。

我隻能掀開我的袖子，甚至露出半個肩頭，上麵是各種各樣的傷痕，鎖骨處一個牙印深可見骨，仿佛被咬掉了一塊肉，還滲著血。

此人眼神微變，雖然臉色不大看的出來。

我此舉，是為了向他證明，我有充分的理由殺連赫。

他半信半疑地點了頭，至此，我們成了共犯。

在府裏不好動手，不說連赫警惕性高，府裏也潛藏著無數高手，隨時保護著連赫。

我甚至懷疑，他和我每晚顛鸞倒鳳時，都有人藏在房梁。

所以要想個辦法把他引出府去，再趁機動手。

我負責想辦法，小六負責動手。

小六，這個死士讓我這樣叫他。

我有時感覺，他不是個合格的死士。真擔心他能否勝任殺連赫的這個工作。可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隻能將就著用。

「哎。」我歎了口氣，手裏拿著一隻雞腿，邊歎氣邊啃，很快，雞腿隻剩骨頭。

「為何歎氣？」小六疑惑地問我，他好像天生麵癱，臉上從來沒有其他表情，總是木木的。

我看著他，又歎了口氣，無意瞥了他的手一眼。

「給你。」手裏突然被塞了一隻溫熱的雞腿。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臉有點紅，我發誓，我對這個雞腿隻肖想了一秒鐘。

「吃吧。」他聲音淡淡的，以為我因雞腿歎氣。我不再客氣，因為如果他這樣說了，那這個雞腿即使我不吃，他也不會吃掉。

難得沾了葷腥，我的腹中微暖。實際上，我看的是他的手。

小六其貌不揚，卻生了一雙好看的手，修長瘦削，骨節分明，青色筋脈明顯，隻是這雙手卻幹著殺人的買賣。

他身手敏捷，抓隻野雞不在話下，而我負責烹飪，味道屬實一言難盡。

好在，我倆誰也不嫌棄。

一邊探討著計劃，一邊等待著時機。

終於，機會來了。

今日是中元節。

我有時希望，這世上若真有鬼魂該多麼好，如此大仇何須我這無能之人來報？而我也能見到朝思暮想之人。

那些手上沾滿鮮血的人，合該被冤魂索命，墮入地獄。

而我也該去見我的寶貝。

摸著冰涼的腹部，我深吸一口氣，收斂了所有思緒。

我難得換了一身淺藍色廣陵衫裙，平添幾分鮮活靈動。

除了那日鮮紅的嫁衣，我入了連府，終日要麼不穿，要麼穿些死氣沉沉的暗色衣服，活像守了寡。

我前些天央求了連赫無數次，想要出府看看，都被他無情地拒絕了，今日這鬼節，他卻突然起了心思帶我出去。

他可真是思維異於常人。

難道他是想弄死我，好給中元節新添一遊魂。

我停止了胡思亂想，總之讓他出府的目的達到了。

轎輦裏，連赫不加收斂，我咬著嘴唇，竭力抑製聲音。他最近尤愛我眼尾這顆痣，此時掐著我的脖子，卻極其輕柔地吻著眼尾紅痣。

馬夫侍衛皆是連赫麾下的高手，就算我不出聲，估計也能猜到裏麵發生了什麼。

他都不懼，我又何須顧及臉麵。

反正我不知廉恥，自甘下賤。

「連大人，都安排妥當了。」車外一道陌生的聲音，我從未聽過，卻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連赫卻故意加重了力道。

好，你想讓人聽，那就聽個夠。

如他所願。

如此荒唐一幕，車外那人語氣都沒變一下，而連赫竟然還能談公事，聲線沒有一絲波動。

這次我倒聽到了些機密，對我來說沒什麼用。

無非是連赫又抄了誰的家，又下了誰的獄。

不過這些事情的發生較之前世時間提前了很多。

我也不意外連赫毫不避諱我，我在他心中可能就是個人形掛件，會喘氣的那種。

「大人，逆賊全部伏誅。」

轎輦突然停下，轎外有人恭聲回答。

濃烈的血腥氣從簾子的縫隙裏無孔不入，我手指不自覺痙攣，感覺要窒息而亡。

連赫將轎簾掀開，我已經顧不上衣不蔽體。

眼前猶如人間煉獄。

大理寺卿尹兆豐，全府上下無一活口。

因為中元節祭拜前朝餘孽，並在府裏搜出謀逆造反的罪證，東廠有權直接處置。

「閹賊，你不得好死。」

突然衝出來一個少年舉著劍衝向連赫，他卻幾乎沒怎麼動。

一隻手還摟著我，另一隻手雙指夾住劍身，反手一揮，一個圓滾滾的物體跌在地上。

我的指尖濺上一滴血，灼熱滾燙。

「意圖殺害本督，重罪難恕，將這些屍體盡數挫骨揚灰。」

連赫的嘴角依然帶著笑，狹長的眼尾卻漠然冷冽。

我全身發冷，卻連抖也不敢抖一下。

中元節，他的確打算添一批新魂，他才是真正的「惡鬼」。

「怕了？」他淡淡的問。

「不怕。」我顫抖著牙關回答，卻把身體往他懷裏縮了縮。

大理寺卿謀逆被殺案，決不是現在發生的事情。

為何，為何會提前了這麼多？

我有些不想讓小六出現了，他會不會死？

連赫此時心情大好，竟然牽著我下了轎輦，前麵正是三生河。

中元節有放水燈的習俗，可以為亡魂引路。

我一向不要求什麼，此時卻突然開口讓他為我買一盞蓮花水燈。

「怎麼，你又是在為誰的亡靈引路？」他突然意味不明地問。

我輕聲開口：「隻是看這水燈好看罷了。」

驟變。

三生河裏突然衝出無數蒙麵人，持刀向連赫襲來，其他路人中竟然也有不少同夥。

他的手下離的較遠，此時也被纏鬥，無法分出身來，連赫難得落到這種孤立無援的地步。

我以為他會拿我擋刀，沒想到竟然還護著我，將我擋在身後。

眼前突然出現熟悉的眉眼，是小六。

連赫獨木難支，已經身負重傷，說不定，今日這「惡鬼」就要殞命在此。

小六卻拉著我的手，他想要帶我離開。

我說過，我感覺他不是個合格的死士。

一如現在。

我甩開他的手，退回了連赫身邊。

小六不解，隻能先殺了連赫再說。

一劍直衝連赫胸膛，他已無力再躲。

我卻傾身抱住連赫，擋在他身前。

我騙了小六，我找他殺連赫，我卻要救連赫。

這才是我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