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殷寧十周年結婚紀念日那天,我特地包下了市中心的那家法國餐廳。
隻因為殷寧說過,她最喜歡這家餐廳的招牌牛排。
作為京大最年輕的女教授,她總是怕會影響自己在學生們眼中的形象,所以平日裏殷寧從不允許我去接她。
這天,是她破天荒地主動邀請我去學校接她下班。
一想到等下她看到我為她精心準備的一切時露出的笑臉,我的心情就無比輕快。
然而車子行至半路,一輛忽然出現的垃圾車將我連人帶車衝撞進了護城河裏。
因搶救及時,我撿回了一條命,卻也不可避免地陷入昏迷。
“爸爸,爸爸......”混沌中,依稀可以聽見兒子和女兒小聲的呼喚。
這對雙胞胎是愛人殷寧十月懷胎為我生下的寶貝,也是這一生中除了殷寧以外我最在意的人。
在那一聲聲奶聲奶氣的呼喚下,我的意識才慢慢逐漸回籠。
醒來的時候,床邊並未見到孩子們的身影。隻有妻子殷寧坐在病床邊,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見我醒來,她沒有一絲欣喜。
她這個人一向冷情,我並不在意。帶著呼吸機無法出聲,我隻能勉強抬手,試圖碰觸她的手,安慰她不要擔心。
誰知她察覺到我了的動作,厭惡地皺了皺眉,將自己的手移開,搭在了一旁為我供氧的儀器上。
「......」
“南潯,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你害死閆向東之後,就該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
“要不是你把我從他生命中奪走,向東也不會痛苦得整日酗酒,最終年紀輕輕死於非命!”
殷寧黑曜石一般的雙眸靜靜地看著我,一字一頓,“南潯,是你殺了他,是你毀了我本該屬於我和他的美好人生!”
她的話像是猝了毒的箭,一字一句地崩碎了我一直以來愛她的信念。
......閆向東這個名字我已經十幾年沒聽過了。
我隻知道他死了,死的時候,殷寧的確曾經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為他難過了好一陣。
可我卻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一直沒有忘掉這個人,甚至還把他的死算在了我的頭上。
殷寧的眼角噙著淚,似乎很悲傷,可隨即勾唇一笑,溫婉姣好的笑容透出一絲破碎和猙獰。
“垃圾車沒有撞爛你的車,沒關係,我還可以再送你一程。”
在我還在消化她話的含義時,她那保養細膩的手一點點地拔掉了維持我我生命的氧氣管。
沒有了氧氣,尚無法自主呼吸的我,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正逐漸將我吞噬。
看到我無力抽搐的樣子,殷寧笑得越發開心。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分明在她的目光裏看到了一絲快意。
我終於明白,原來她跟我在一起的十幾年,隻是在為閆向東的死向我報複?!
我不甘心,更不相信這十幾年,在我對她的愛和陪伴嗬護中她沒有對我產生一絲愛意。
至少,我們還有一對可愛的孩子。
想到兒女,我腦中燃起一絲求生的意誌,我強撐著精神試圖抬手去按床頭的呼叫鈴。
“對了,忘了告訴你,兩個孩子也不是你的,是我和外麵隨便找的男人生的。畢竟隻要一想到,要為你這樣卑鄙的男人生孩子,我就覺得惡心,想吐......”
殷寧的話輕而易舉地將我徹底擊垮,更是斬斷了我對求生的渴望。
眼皮垂落,她那熟悉卻陌生的身影終於在我眼前逐漸落幕。
......
桌椅碰撞發出的聲響震得我耳膜一顫,忽悠醒來,抬起頭來正對視上一雙年輕俊朗的眉眼。
十八歲的男孩挑釁地向我一笑,揚了揚手上粉藍色的信封,大大方方塞進了我前排的書桌裏。
“哥們,知趣兒的就別搞小動作,我知道你和殷寧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你也希望她以後能幸福的對吧。”
聽到他的話我怔愣一瞬,這才反應過來,我重生了,重生在閆向東給殷寧塞情書的那一刻。
我終於想起來,上一世,我在閆向東離開之後便把情書拿走,將其當做證物,轉身把他追求她的事情告訴了老師和殷寧的父母。
在學校和家長的雙重施壓下,閆向東才不得不開始跟殷寧保持距離。
為了避免殷寧這樣的全校成績排名第二的好學生被帶壞,班主任甚至借紀律問題對閆向東進行了處分。
沒有了學校的約束,閆向東整日和校外的混混朋友喝酒鬼混,最終死於一場酒後飆車釀成的車禍。
所以,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小混混,殷寧恨毒了我十幾年?
上一世,我如願地娶了她之後,拚死拚活的努力工作,就是為了讓她和孩子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我自認為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我做到了一個男人為心愛的女人和家庭所能做到的一切。
可是最後,我竟然落得了一個被深愛多年的枕邊人親手了結生命的下場。
胸腔中湧出一股巨大的悲涼和不甘,而此刻麵前的閆向東眼睛裏的不耐煩和警告,更是顯得格外諷刺。
不可否認,閆向東長了一副好皮囊,桀驁俊逸的模樣沒有女生不會心動。
我盯著他的眼睛沉默許久,終於緩緩地點了點頭,“對,我希望她可以幸福。”
既然上一世殷寧對閆向東那般念念不忘,我決定尊重她的選擇,還給她想要的人生。
閆向東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轉身離開了班級。
正如我答應的那般,閆向東塞給殷寧的情書我沒有動,更沒有打算在背後將此事告訴殷寧的父母和老師。
體育課結束之後,看到殷寧頂著被太陽曬得泛紅的,洋溢著青春氣息的臉蛋回來時,我的心臟還是忍不住輕顫。
不是心動,而是被最心愛的人背刺那種難以自愈的心痛。
“南潯,這節課老師帶著我們和八班打籃球賽,可惜你頭疼請假,白白錯過了。”學生時期的殷寧性格大大咧咧,同我說話時,言語間還帶著青梅竹馬之間的親昵和戲謔。
我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像從前那樣同她聊上兩句,卻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她並不在意我的反應,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簡單收拾一番便準備下一節課所需要的書本。
手才剛探進書桌,摸出了那封粉藍色的信封。
殷寧的同桌蘇梅子眼尖看到了信封,“哇”的大叫了一聲,“情書!”
這兩個字如同一塊石子,迅速在一群學習生活枯燥無味的高二學生們之間漾起漣漪,許多人不約而同朝這邊看了過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殷寧雪白的脖頸霎時泛起了一層可愛的粉紅。
“可以啊南潯,原來體育課請假就是為了給殷寧塞情書!”
“你們倆青梅竹馬,還寫什麼情書,我要是你,幹脆直接去殷寧家提親算了。”
幾個聊得來的同學笑著打趣我,我淡然地搖頭,還沒否認,殷寧便急切地打斷了她們,“你們別胡說,我和南潯隻是普通鄰居!”
我和殷寧上學放學形影不離,班裏同學不知傳過多少有關我們的八卦。第一次聽到殷寧如此直白的澄清,同學們麵麵相覷。
“你們別瞎猜,可別耽誤咱們班南大學霸交女朋友。”殷寧掩飾尷尬,補充了一句。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過頭來看我一眼。
我心中覺得有些奇怪,還沒來得及多想,便有有眼尖的同學發現情書上的端倪。
“署名一個‘閆’字,咱們班裏隻有一個姓閆的人!”
“天啊,居然是閆向東!”
閆向東這樣的男生,長得帥,又特立獨行,多少女孩子暗自喜歡他。
一想到他竟鐘情殷寧,還會用這樣浪漫的方式向她表白,班上不知多少女生心碎。
有人打趣,“咱們殷寧可是超級學霸,怎麼可能......”
閆向東是混混,沒人敢得罪他,同學到底欲言又止。可他的言外之意所有人都懂,那便是篤定殷寧不可能看上閆向東那種劣跡斑斑的差生。
“誰說我不同意?”
殷寧忽然站了起來,揚了揚手中已經被她打開的情書,我看到上麵隻寫了一句黑色加粗的文字——【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預備鈴響起,閆向東正好出現在班級門口。
殷寧迎了上去,當著班級所有學生的麵,顫抖著聲音大聲道,“閆向東,我答應你!”
閆向東沒料到殷寧這樣膽大,怔了片刻,才一把將她攬進懷裏。
盡管隻抱了一下就鬆開,這樣的舉動還是迅速點燃了班級的氣氛,不少同學起哄叫好,發出搞怪的口哨聲。
隻有我冷眼旁觀著這一切,直到掌心的筆蓋戳破皮膚,尖銳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