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帶我回家拿準考證的路上,我媽罵出了這輩子最難聽的詞句。
她說生了我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她說我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豬狗不如。
她說是不是她上輩子殺人放火了所以老天要派我來害她。
她說我要是還有良心,就自己找根繩子吊死算了。
等我重新回到考場時,雖然沒有遲到,但內心早已崩潰。
最後成績出來,我與附中以一分之差失之交臂。
但範阿姨的女兒田穎考上了。
出成績當天,我媽在家裏拿自己的頭撞牆。
我想攔著她,她歇斯底裏地把我推開,衝進了廚房,拿起刀就朝我衝來。
我隻覺得世界崩塌,奪門而逃。
我把家門甩上,死死的拽著門把手,任由她在裏麵如何叫罵也不鬆手。
但那時的我,力氣怎麼會比得過一個成年人。
她就像一個怪物一樣,尖叫著。
「我今天就要殺了你這個廢物!廢物!」
門縫中露出她淩亂的頭發和血淋淋的額頭。
我哭喊著拍打著明霽家的門,「明霽,快報警!」
明霽聽到了聲響,急忙衝了出來。
他一看我媽拿著刀,而門要開了,便立刻也拉住了門把手。
朱阿姨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快報警!」他朝母親喊道。
我們較著勁,沒過多久,就都沒了力氣。
我媽靠著門,從門裏吐露出無數不堪入耳的話語。
我呆呆地看著前方,還沒有從剛才的驚恐萬狀中回神。
明霽聽不下去了,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蓋住了我的頭。
然後一把把我摟緊了懷裏,捂住了我的耳朵。
「別聽。」
12
警察來後,把我們都帶去做了筆錄。
我媽在派出所裏嚎啕大哭,就像一個嬰兒一樣,躺在椅子上蜷縮起手腳,誰碰她一下她就嚎的更大聲。
周圍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我這裏,我感到無地自容。
好像我才是媽媽,而她是我無理取鬧亂發脾氣的女兒。
這種家務事,警察也不好摻和,隻是警告了一下,便讓我們回去了。
從那之後,我媽的精神便每況愈下。
她變得異常神經質,任何一點刺激都會讓她情緒爆發。
而我的成績上了一中,市裏第二好的學校。
一中可以住宿,但我媽不願意,要求我必須走讀。
每天回到家後,她會讓我向她彙報上了什麼課,說了什麼話,去了幾趟廁所。
附中和一中每次大考都是聯考,她便會拿田穎的分數和我做比。
一旦我沒考過田穎,她便會歇斯底裏地發泄,將我趕出家門。
我隻覺得自己的價值早已被明碼標價,就是試卷上的那幾個數字。
這個家仿佛漫無邊際的沙漠,而我是一條魚,壓抑窒息得馬上就要死了。
明霽去了另一所初中。
他上了中學後,因為離家有段距離,所以知道他家事情的人不多。
而且他變得正直且愛幫忙,在班裏人緣很不錯。
雖然街坊提起他時,仍然會有些看法,但對他的態度還是比以前要好上一些。
我發自內心為他開心。
得知我沒有住宿,他也選擇了走讀。
他和朱阿姨擺了一個暑假的餛飩攤,買了一輛自行車,騎著上下學。
他裝了一個後座,每天放學,他便會來接上我,然後一起回家。
每天,我隻有在他後座上的那二十分鐘是快樂的。
他會和我說很多他們學校裏的八卦,其實也很無聊,就是每個人青春期都有的荒唐事。
但他總是說的眉飛色舞,不管多無聊的事,從他嘴裏說出來就變得雀躍。
我不關心那些人的故事,隻覺得明霽身上逐漸產生了讓我豔羨的光芒。
我們各自都像自己的名字。
我是夢裏都在下的濕濕嗒嗒的黴雨,而他是黑雲盡散,雨霽初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