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以為我的歸期是明天,寧至一宿未歸。
保姆阿姨這段時間住家照顧婆婆,我很放心地出門去律所。
這趟旅拍,我遠行了很久。
思緒在世界山河洗禮下越來越清晰。
這段索然無味沒意義的婚姻,早應該結束的。
和律師談完,收好離婚協議和財產分割協議,我接到了寧至怒氣衝衝的電話。
“宋知然,你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一聲不吭跑出去旅遊,回來也不說,連照顧我媽這種事情都做不好嗎?”
我一頭霧水。
他冰冷的語氣裏滿滿的責怪。
“要是我媽出什麼事,我要你償命!”
到底是曾經愛過的人,饒是對他死心,還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我深吸一口氣,嗓音平緩。
“她是你媽,不是我媽,照顧你媽不是我的義務。”
“還有,寧總,現在是法製社會.....”
不等他反應我便掛斷電話,看見常年寂靜的業主群此時不停冒紅點。
“江老師體麵了一輩子,沒想到養了個沒心肝的兒子!”
“沒良心的東西......大家有空的都在附近幫忙找找江老師!”
“這兒子兒媳,真行!”
“這不是她兒媳,監控裏的不知道是哪個狐媚子......”
江老師是寧至的母親,我們結婚那年她生了場大病。
病好後卻發現腦子受到不可逆損傷,智力相當於小孩,需要特別用心照顧。
而且婆婆格外黏我。
我原本事業心很重,憑著新秀作品在攝影界初現崢嶸。
人人都說我前途不可限量。
但江老師是我以前最黑暗的日子裏唯一朝我伸手的人。
我沒辦法不管她。
知道我願意放棄工作,在家裏照顧他母親後,那時候寧至緊緊把我抱在懷裏,誠懇又鄭重地落下淚。
“知然,我這輩子都不會辜負你。”
“你說什麼我都會聽,我會一直對你好。”
真是諷刺。
業主群聽說有老人走丟,聯係物業要來了樓道監控片段,分享到群裏。
我出門短暫的時間裏,寧至堂而皇之地把小三帶回了家。
看樣子兩人似乎吵架了,小三踩著高跟鞋衝出家門跑進樓梯間,寧至緊隨其後。
兩個沒心沒肺沒腦子的,沒關門。
家門敞開,一分鐘後,婆婆獨自出門,乘電梯下樓。
看到這幕,我心驚不已。
我正在疑惑保姆阿姨怎麼沒有跟著婆婆時,接到了她的電話。
保姆阿姨平時老實善良,做事向來認真。
她此時急到流淚,聲音哽咽,慌忙道歉。
“太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怎麼沒看好老太太,你去哪裏了?”
她囁喏道:“先生一回家,非要讓我立刻出去給他取幹洗的衣服......”
想到寧至那句“要我償命”,我氣笑了。
這狗東西,可真行!
我沒有回家,在小區周邊不停地找。
祈禱神別讓我的天使出事。
十七歲前的人生,我過得很苦。
我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被人從福利院領養後,就一直跟著養父母生活。
養父母家境貧困,情況複雜。
養父常年酗酒賭博,稍不順心就會對我家暴,用皮帶把我打得皮開肉綻,養母沒辦法反抗,更沒勇氣離開,隻能日複一日懦弱冷漠。
挨打和饑餓是日常,難捱的是冬天。
一直到上高中,飯卡裏總是莫名多出來錢,我去問充值處的老師,對方笑著和我解釋。
“這是江老師去申請的補貼,確實是學校的疏忽,學校查實了部分學生的飯卡記錄,以後每個月都會有補貼,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哎你別哭......”
眼淚掉得停不下來,飯堂阿姨見我哭的慘樣手都沒抖,還給我添上兩勺。
後來,在桌兜裏發現江老師偷偷塞進來的嶄新幹淨的羽絨服。
再後來,養母終於忍受不了離開家,至此養父越發暴虐。
在我快被他打死的時候,婆婆帶著寧至破門而入,將我從黑暗深淵中拯救出來。
最後養父因為嗜酒車禍被撞死,在婆婆的資助下和勤工儉學,我終於熬出頭,畢業了。
對我來說,婆婆是我前十七年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所以和寧至結婚後,為了報答這份恩情,我才心甘情願辭去自己工作,做個家庭主婦。
我強忍住心中怒意,忍不住想:
“要是婆婆有個三長兩短,寧至你也別想好過!”
找了好大一圈,連小區裏的人都在幫忙搜尋,依舊不見婆婆蹤影。
寧至這時候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結果一轉眼在小區的門口,看見了熟悉的衣服和人影。
婆婆蹲在花壇邊上小小一隻,身旁是超大一隻的西裝墨鏡保鏢。
傍晚的路燈下,兩人蹲在地上數搬家的螞蟻。
心落地的瞬間壓抑的情緒更加猛烈地傾瀉,眼前的光糊成一團。
甚至沒察覺到身旁靠近的人。
修長的手遞過一張紙。
“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