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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歡幾何為歡幾何
呀土豆

第二章 是謝遠洲。

是謝遠洲。

我驟然回過身來,隻見他一身明黃天子常服,手上正把玩著一盞青花茶盞——是我廳中的茶盞。他的視線從手中茶盞上慢慢抬起,落到我的臉上,“枝枝這兒的茶,差些味道。”

他似笑非笑地偏過頭去,看院子裏盛開的芍藥,語調依舊溫和,“不如回京,朕新得了枝枝最喜歡的明前龍井。”

下一刻他的手卻倏地一鬆,茶盞自半空跌落,應聲碎在地上。

我立即被人按跪在地上,雙手反剪在身後,驟然被拉扯的疼痛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緩步朝我走來,狠狠掐著我的下巴逐漸加力,又倏而鬆開,退開一步,“朕忘了,你不稀罕。”

回京這一路上,我都沒有機會見他。一切發生得太快,我好似還沒回過神來,除卻剛知道他還活著的時候突如鼓擂的心跳,其餘時刻堪稱平靜。

馬車上顛簸,我身上戴了沉重的枷鎖,一時隻聽得腳腕上相纏的鐵鏈相撞的聲響。狹小的馬車上隻我一人,但馬車四周隨行的天子近衛卻不少,別說是求見他一麵,哪怕是隻山林飛鳥,也落不到我眼前。

回京後,我便被押進了天牢,接受刑訊。

他們逼問的都是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譬如齊穆躲去了哪兒,太子舊黨究竟還有多少人雲雲。

我答不出,他們便換了人來接著問,一輪又一輪,密不透風。

回京路上我就幾乎沒怎麼合眼,沒日沒夜地刑訊下去,身子很快就吃不消,早就沒了精氣神兒,隻強撐著一口氣,讓自己不至於太狼狽。

見實在撬不開我的口,他們斟酌著,沒動刀槍棍棒,隻將我押進了水牢。

我被關在水牢的第二日,謝遠洲便來了。

可他沒下來,隻在上頭那層垂下眉眼來看我。

這個時辰上,水剛好退了下去,在他來之前,我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被水沒過頭頂的感覺依舊殘留在身上,窒息感如影隨形,連呼吸都變得刻意而小心。

可他甫一停下步子,我便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身上的囚衣是濕的,發全散了下來,亂七八糟地披在身後,發梢猶在滴水,落在還停在腳踝處的水麵上,滴滴答答的,襯得四周靜得讓人發慌。不必想也知道,我麵色一定很難看——能撐住還站在這兒,就已經用盡了我最後的力氣,不然趁水麵退下去的這一時半會,可以跌坐在地上一會兒,雖然手上捆著的麻繩會向上扯著,磨得手腕要斷了一樣。

這似乎是我在他麵前,最狼狽的一次。

而他從前在我麵前,倒狼狽過好多回。

他在去護國寺的路上被人追殺,滿身血汙跪在寺門前時,是我去接他;他被罰跪殿前那夜,下了一夜的雪,我為他撐了一夜傘,第二日他連起身都起不來,是我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出宮門......

最後那日,他毫不設防地飲下毒酒無力倒下時,也是我在旁看著。

想得太遠,一時沒抻住勁兒,我跌倒在地的前一刻,手上捆著的麻繩又將人生生吊著拉扯起來。突然加劇的痛感驅散了一些疲憊,等我好容易重新站穩的時候,謝遠洲已經走了下來。

牢門被打開,麵對著已經發黑的水麵,他眉都沒皺一下,抬步淌了過來。汙水染上他衣袍,我垂眼看著他衣擺洇開的漬,直到他停在我麵前。

“枝枝這幾日什麼都不說?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我依舊沒開口,卻沒來由想起他左腳腳踝有舊傷,雖然已無大礙,但這兒的水涼得很,他若在這裏泡得久一些,今夜必然會疼得難以入眠。

“這是不知道?罷了,那朕就問一個你知道的。”他抬起我的下巴來,饒有興味地望進我眼底,"三年前,為何不改嫁齊穆?"

“且不論他是你心心念念了數年的人,單單以你的性子,既然已經走到了那一步,改嫁不是最有利於你的選擇麼?”

我定定望向他,艱澀開口:“謝遠洲,我喜歡你。因為我喜歡你。”

這是我隔了三載春秋,重又逢他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也是過往從未說出口的一句話。

他卻隻是嗤笑了一聲,鬆開我的下巴,倒退了一步,“枝枝這麼說,難道不是因為在這兒熬不下去了,就隨手抓了根救命稻草?”

他視線掃過我被磨破又泡過汙水,幾近潰爛的手腕,笑歎了一聲,“罷了,枝枝既然開了口,那便不如成全了枝枝。”

他說完這話,就轉身走了出去,立馬便有人上前來替我解開束縛。

麻繩被解開那一霎,我失去支撐,踉蹌了一下,被他隨行的小太監恭謹扶住。

我一路被攙出去,他不曾回頭。

我被安置在坤寧宮。

我明白他的意思——倘若當年我沒有放棄他甚至背叛他,作為名正言順的四皇子妃,這裏合該是我的寢宮。

他當初喝了酒,卻又活著從西北打了回來,隻能說明他那時便已經知道了一切,對我早有防範,而後將計就計,金蟬脫殼。

清洗過一番後,又等禦醫來看過傷,天色便暗了。

我沒想過謝遠洲今日還會來,但他確實來了,身上帶著些細微的酒氣。

他甫一進來,隨侍的宮女太監便退了個幹淨。寢殿隻剩下我與他兩人,一時靜得出奇。

香爐中熏著的是鵝梨帳中香,曾經清甜的香氣此時聞來竟有些苦味兒。

良久,我才記起什麼來,掙紮著起身下榻,向他行禮,“拜見陛下。”

他沒叫起,我便自然不能起,隻維持著行禮的姿勢,小腿卻已經脫力發顫。

他就站在我麵前,可依著規矩,我不能抬頭看他,也就拿不準他的意思。

直到小腿倏地一酸,我失去平衡向地上摔去——那一刹我分明看見了他下意識朝我伸來的手,可下一刻他卻倏地收了回去,任我摔在地上。

他伸出的那隻手在袖袍裏頭緊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出,像是壓了滿腹怒火,可我想不明白他這怒火是緣何而起。

我爬起身,他才淡淡說了句“免禮。”

他尚未坐下,我也隻能規矩站在一旁,方才那一下摔得不輕,小腿上該是磕起了青,此刻渾身繃緊了站著,多少有些不自然。

他瞥了我兩眼,突然輕笑了一聲,半是自嘲半是些我不明了的情緒,而後轉身便要走。

他來來去去得莫名其妙,我沒立場多問什麼,猶豫了半天,在他走出寢殿前,還是開口道:“陛下今日泡了冷水,還是請禦醫看一看得好,或者用從前那方子泡一會兒......”說完才恍然發覺,從前那副治腳上舊傷的方子,許是我看的遍數多了,至今竟還記得。

他步子稍稍一頓,譏笑了一聲,反問道:“西北天寒,朕過去三年都熬得過來,今日便熬不住了?還是枝枝覺得,死人,就不會疼了?”

他沒再停留,徑直走了出去。

謝遠洲走後,我又重新躺回榻上。

身體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可腦子卻很清醒,這一睡下去,夢便接踵而至。

我夢到了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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