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有什麼必要說謊?不過這個倪遷真的是大人物的司機麼?怎麼這麼沉不住氣,跟個愣頭青似的。】
車座內,男人手撐著一根古樸的拐杖。
他膚色是就不見天日的蒼青白色,病態的白-皙,幾乎可以看清青紫色的血管。
身上一樣穿著深黑色的製服,隻是肩膀上多了許多徽章,每一枚都代表著他的功勳。
他眉眼低垂,眼角是一片病態的紅。
蘇琲......
琲琲......
他的寶貝。
他蟄伏數年,都沒能找回來的寶貝。
如今,竟然就這麼出現在了車窗外,還睜著那一雙和語兒如出一轍的眼睛望著他。
悶悶的心音傳進了席丞的耳朵裏。
【不過我可真好奇啊,這個爹地又是什麼身份呢?青州城高層大佬?政界的?】
【既然救了我,明顯就是認出了我,或者說至少有所懷疑,怎麼反而不敢露麵呢?】
席丞眼角發紅,乃至於發狠。
這是......琲琲的心聲麼?
她......在質問為什麼不肯出去見她麼。
席丞一雙骨節分明,白-皙到過分的手,猛地落在自己毫無知覺的膝蓋上,十指攥緊,青筋暴起,幾乎是對自己這雙腿厭恨極了的樣子。
他是天殘,膝蓋之上的人模人樣的天之驕子。
膝蓋之下,卻是枯瘦的殘肢!
這樣破敗的他,不過是陰溝裏的蛆蟲!配不上語兒,更加不配見琲琲!
琲琲,會討厭他慘敗的身體吧?
倪遷和蘇琲還在車門邊爭吵。
席丞深吸一口氣,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才控製住自己的聲音,好讓蘇琲聽不出端倪。
手握重權,以多智近妖著稱的青州國相,頭一次如此失態。
“......倪遷,夠了,放她走,不要糾纏。”
“哼!聽到沒!蘇小姐自重吧!”
倪遷扭頭就坐上了司機的位置,擔憂地從後視鏡裏看向後座,“大人,那小丫頭片子不識好歹,她的話您別放在心上啊!”
“嗯,去州府。”
這麼說著的席丞,雙眼卻一瞬不瞬地盯著窗外女兒的臉。
好似要把她深深地烙印在心底才好。
每多看一秒,手指就捏得更緊一些,幾乎要把膝蓋骨捏碎一般用力。
他這雙廢腿,廢了也就廢了。
豪車往前駛離事故路段,剛起步,倪遷就尖叫一聲:“蘇琲!你瘋了!”
隻見蘇琲竟然開著小電驢,幾乎是全速追趕他們這輛車!
還企圖以小電驢別停他們的車!
“鐵包肉和人包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啊!她怎麼敢的!”倪遷心臟都差點被嚇出來了!
可,他卻聽到後座傳來了席丞的笑。
低沉的,沙啞的,悶悶的笑。
隨後愈演愈烈,幾乎是嗜血的笑了。
要知道,國相......根本不在人前如此笑啊!
倪遷嚇得頭皮發麻,臉色發白,一會兒覺得蘇琲這個女人瘋了!一會兒又覺得,他們國相也瘋了!
“果然是她的孩子......”席丞喃喃道,抬手拭去眼角濕-潤,“......十年了,語兒,我們的女兒回來了,她沒死,她沒死哈哈哈哈......”
倪遷幾乎覺得驚悚了,寒氣一股一股地從脊椎往他腦子裏爬。
“大、大人......女兒?您說她是您的女兒?!”
“停車。”
“吱”!——
令行禁止,豪車猛地停靠在了路邊,輪胎和地麵親密接觸,發出刺耳的聲音。
蘇琲的小電驢也停在了車門邊,她表情扭曲,“草,我的手啊!”
她劃破了的手心,一直用力把電驢的把手擰到底。生疼!
把手上都是她的血!
蘇琲恍惚覺得自己更虛了!
【嘶!好疼好疼!這大人物就是不一樣啊,擺譜能擺一路!】
蘇琲心裏吐槽著,下一秒就見後車座幾乎是瞬間就開了車門。
席丞那張陰鬱脆弱的美人臉出現在蘇琲麵前。
“琲琲!你哪裏疼!?”
蘇琲嚇了一跳,隨後有些震驚:“......你終於開車門了!”
【哇!這個爹還怪好看的!不比做影帝的祁溫文差麼!破碎感好重啊,讓人好想親手把他打碎掉哦!】
席丞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心聲一樣,笑了笑,眼角都是病態的紅。
“琲琲,讓你看見爸爸這樣,對不起。”
他下意識地收攏腿,“對不起,爸爸是個殘廢。”
席丞平靜如同湖心的眼底,壓著深沉濃鬱的瘋狂。
“要是這樣的爸爸讓你討厭的話,那就毀掉我吧?你來,親手毀掉我。”
“隻要是琲琲的願望,爸爸都可以滿足你的......”
蘇琲:“......”
倪遷嗷嗚慘叫一聲:“大人!您住嘴!這是在說什麼瘋話!再說,您怎麼知道這瘋子就是您的女兒啊啊啊!”
國相尋找女兒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秘密。
但是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女兒一定已經死了,不然以國相的能耐,何至於十年之間杳無音信!
可現在,偶然出手救下的人,竟然是國相女兒!?
倪遷篤定:“她一定不是您的女兒!”
蘇語挑眉。
【且不說我有沒有這個閑工夫毀掉他,就算有,我也不想自找麻煩啊!】
【算了,還是先給他看看腿吧,不然我還拿什麼來要挾他?】
席丞眼神一動,還想說什麼,就被蘇琲製止了:“誒誒誒!行了啊!我沒有毀掉誰的變態嗜好。”
她一邊膝蓋有點疼,便撐著車門,漫不經心地道:“而且我也沒有騙你,你的腿,興許我能救。怎麼樣,你換我一條命,我還你健康,我們扯平了吧?”
席丞愣愣地看著她,不言不語,眼珠子都不會動一般。
好像......
隔著玻璃已經覺得像她,如今近距離看,更覺得像她。
“語兒也說過......她要用蘇家針法治好我的腿疾,也是這樣的姿勢,這樣的神態......琲琲,琲琲......你是我的女兒!是我們的女兒!”
席丞幾乎瘋了,毫不顧忌國相的形象,勉勵撐著自己,朝著蘇琲伸出自己病態的手。
蒼白的、卻有力的手。
一雙,運籌帷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
席丞朝著他的光明伸出了手,求她把他從十年的地獄裏救出。
“琲琲,你是爸爸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