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農莊收租時,我收養了一個棄嬰,此後更是將他視若珍寶。
直到十五年以後,他的親生父母來找。
那個家裏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妹妹,他們娘三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事後棄嬰宋鈺便叫嚷著要回去認祖歸宗。
還說什麼養恩哪及生恩大。
我多年含辛茹苦教養他長大竟不敵他們今日所見這一麵,也罷,就當我養了一隻白眼狼。
未曾想他竟一再背著我去鋪麵支取銀錢,供家裏吸血。
我明令禁止後,他竟夥同父兄將我殘忍殺害。
再睜眼,我直接選擇路過,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1、
再睜眼時,我仍然忘不了棍棒落身的痛感,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冒汗。
腦海中依然殘留著生前他們幾人戴著麵巾夥同土匪強盜,半夜闖入我的家中,搶走所有的銀錢,將我活生生虐打致死的場景。
事後更是一把火將我辛苦置辦多年的宅院燒了個幹淨。
皚皚白雪中,我攏緊身上的披風,悠悠歎了口氣。
幸得老天垂憐,重活一世,我定不會再收養這般狼心狗肺之徒。
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路邊的大樹下傳來幾聲嬰兒的啼哭聲。
聲音漸弱,像貓兒一樣。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鼻涕眼淚糊滿了小臉,驟雪初下,凍的他的臉頰都紅通通的一片。
同樣是這張小臉,會在十三年後,麵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我時,笑著對我說:“父親,這些年來您不是一直喜歡教育兒子麼,過了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好日子,也是時候讓兒子替您享受享受了。”
我閉上眼,吩咐車夫不用理會,繼續趕車。
身後傳來棄嬰更加響亮的哭聲,似是對命運的不甘,又似是對我的呼喊。
我死死的抓住身下的坐墊,沒有半分動容,直到下車,才緩過神來。
找到衙門的捕快,向他說明了事情的緣由經過:“是的,大原村五裏處路邊,有一個棄嬰,我從未見過。”
上一世,我以為這是老天對我的垂憐,可憐我幼年失怙,中年喪妻,孤苦伶仃一人獨活於世,所以才將這麼可愛的小孩子送到我的身邊。
初見他時我當即脫下了身上的大髦鬥篷,將他緊緊裹在懷中,生怕他凍壞半分。
宋鈺他從小體弱多病,高燒不退,為了方便照顧他,我甚至專門為他聘請了一名府醫,一宿一宿的守在他床邊更是常事。
後來他慢慢長大,頑劣的性子屢屢闖禍,每次都是我跟在他身後花銀錢擺平。
為了讓他知禮懂事,我四處求人花費重金才將他送入縣學,不求他出人頭地,隻希望他能讀書明理,做一個正人君子。
到頭來他卻怨我對他管教甚嚴。
如今看來,有的人,有的事,冥冥之中早有天意,隻不過有的人之所以會遇見,都是孽緣。
這一世,我且要睜大眼睛看看,沒有我這個一心為你著想的父親庇護,你又能高飛到何處。
2、
慈幼院的管事見到我,笑的滿臉褶皺,直說我是個大善人,還說這裏的孩子如果有幸被我收養,是他們的福氣。
管事說:“宋老爺,前些日子貴府小廝傳話說了您的要求,找一些年紀尚小的孩童,男孩女孩皆可,我們都為您安排好了,這些都是關於他們的身世來源。”
管事遞給我一遝紙張,不算厚,目測隻有十幾個。
我隨意翻了翻,問道:“他們的身世可都清白?”
這也算是我目前最關心的一點。在我看來,能力天賦如何,都不重要,為人正直善良才是至關重要的一點。
前世宋鈺的親生父母找來之前,宋鈺至多是不做課業,貪玩享樂,課堂上將夫子氣的頭疼,沒想到他的親生父母找來之後,在他們慫恿之下,竟對我起了殺心。
那晚,我剛從店裏查完賬目回府,就聽到正廳內一片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我詫異的看了管家一眼,還未說話,宋鈺已一臉笑意的向我飛奔而來。
他一臉激動的對我說:“父親,您看,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他們來找我了。”
我環視四周,隻發現站在他身後的那對中年夫妻身上穿著一身打補丁的衣服,滿臉皺紋,儼然一副飽經歲月風霜的模樣。
似是注意到我眉眼間的疑惑,他的親生父親走上前,拂起他耳邊的碎發,指著上邊月牙形的紅色胎記,一臉自信的對我說:“這就是小三,生下後耳邊就有一處胎記,錯不了。”
宋鈺對突如其來的觸碰似有些不適,無意間後退了一步,注意到他的親生父母臉上心痛的表情,他又鼓足勇氣,直直的迎向我的目光。
四周一片寂靜,隻聽到他說:“父親,他們確實是孩兒的親生父母,他們沒有騙我,這麼多年,我總算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
宋鈺懂事以後,以防他從不相幹的人口中聽取閑言碎語,我就親口告訴了他的身世,也曾親口答應過他如果他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我可以托人幫忙尋找。
但是直到這一幕發生在我眼前,我承認我有些私心,不想讓他跟著他們離開。
這是我養在膝下,含辛茹苦十二年養大的兒子,一時間就要讓我拱手讓人,我又怎會舍得。
未曾想宋鈺已經抱著那對夫妻的胳膊,一口一個爹娘叫的親熱極了。
語氣裏的欣喜與輕鬆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我坐在主位上,神思一陣恍惚,良久才平複好心情,閉了閉眼,緩緩開口:“當年,我是在路邊撿到的這孩子,他是被你們丟棄的吧。”
丟棄,這兩個字我之前從未對宋鈺說過,生怕刺激到他幼小而稚嫩的心靈。
如今卻顧不得許多,這是一場關於爭子之間的大戰,我必須用盡一切手段,哪怕口不擇言,隻要能打消他們的念頭,留下我的孩子,我什麼都可以做。
3、
未曾想那對夫妻毫不慌亂,像是胸中早就有了應對之策的模樣。
他們說:“鄉下人家裏窮,實在是沒辦法生怕養不活他,我們才逼不得已為他尋了個活下去的辦法,遇上一個好人家,不至於跟著我們過苦日子,家裏好幾個小子,飯都不夠吃,更別提將來給他們娶媳婦兒......”
我不想聽他們訴苦,更不想聽他們找各種理由,直接出口打斷:“宋鈺他應該不是家裏最大的孩子,也不是最小的孩子,為什麼你們單單選擇要丟棄他?所以他是你們最不在意,可有可無的那個孩子,不是麼?”
聽了我的話,宋鈺熱淚盈眶,苦苦哀求:“父親,您別說了,別說了。”
夫妻倆對視一眼,神色慌亂,支支吾吾的不說話,半晌,那個婦人走上前來,跪在我麵前:
她說:“宋老爺,我知道您對小三有養育之恩,舍不得這個孩子,可他是我懷胎十月身上掉下來的肉啊,他還是個男孩兒,要不是走投無路,為了讓他過好日子,我又怎麼會舍得把他扔掉啊,與其陪著一大家子餓死,還不如讓他尋個活路,他是我最疼愛的兒子啊。”
婦人說的情真意切,字字句句皆發自肺腑,容鈺當下就被這番話打動,連忙上前扶著她起身,母子二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團。
儼然一副母慈子孝的畫麵,好像我才是那個逼得他們母子分離,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一般。
我閉上眼睛,按了按隱隱作痛的胸口,忽略那感天動地的認親場麵。
當宋鈺親耳聽說家中還有兄長和幼弟時,臉上的欣喜就做不得假。
前些年還在書院讀書的時候,他就喜歡夥同一些男孩子,胡作非為,學書中的古人一般,桃園三結義,非要纏著那些孩子同他回家。
那時他每次下學回家,都會一臉羨慕的說別人家都有兄長幼弟,唯獨宋府隻有他一個,孤單冷清的很。
如今也算得償所願了。
那夜,宋鈺就不顧府中下人阻攔,叫嚷著要同親生父母回家。
他一邊掙脫束縛,一邊大喊:“父親,您為什麼不讓孩兒與父母歸家,那才是孩兒真正的家,您這般阻攔,是想置孩兒於不孝麼?”
我苦苦勸阻,語氣近乎懇求:“鈺兒,先讓他們住在府中,父親派人查清楚了,確認他們是你的父親,再讓你回家好嗎?”
可我親手養大的孩子卻對我惡言相向:“都說養恩不如生恩大,兒原先是不信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了,您曾經答應過我會幫我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如今怎麼找到了,您卻反悔了,難不成隻是蒙我麼,我隻想要父母的疼愛,這也有錯麼。”
聽了他的話,我很是心寒,向他確認:“所以為父養了你這麼多年,連半分恩情都沒有嗎?”
他冷冷一笑:“您那不叫疼愛,您那是逼迫,想讓我帶著宋府更進一步,在您眼裏,我不過是一個幫您增添名聲的工具罷了,若是真心疼愛我,又怎會事事逼著我,從不問我想要的是什麼。”
我怔愣的一瞬,他已帶著他的親生父母向府外跑去,生怕會留在宋府一般。
管家看了看宋鈺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我,遲疑著開口:“老爺,就這樣讓他們把少爺帶走嗎?我們不派人去追嗎?”
我無力地擺了擺手。
也罷,既然他想走,就都隨他去吧。
4、
慈幼院的掌事辦事很是妥帖,挑選出來的這幾個幼童都是按照我的要求準備的。
身世清白,品行端正。
我一一翻看著這些紙張,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選誰才好。
這時,門口站了一個小男孩兒,身上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單衣,眼睛濃黑如墨,一臉希冀的看著我。
每當我看過去,他卻又將頭低下,也不言語,躲避著我的視線。
這個小孩兒很有意思。
掌事隨著我的視線看了看門口,向那個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進屋:“無涯,你過來,這是徽榮記商行的宋老爺,進來給宋老爺請安。”
門外的那個小家夥挪著步子走進來,小心翼翼的看著我,說:“宋老爺好。”
我點點頭,又聽聞慈幼院管事說道:“這孩子命苦,他娘生他的時候男表,父親是個獵人,上山打獵遇到被大蟲追趕的村民,熱心相救,最後走投無路,被迫跳了山崖,屍骨無存。”
聽到這話,我內心有所觸動。
當即低下了身子,看著眼前的小男孩兒,耐心的問道:“你的名字是叫無涯,對嗎?”
小無涯安靜的站在一旁,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我聲音很輕的喊著:“宋老爺。”
我摸了摸他的頭,總覺著他膽怯又期盼的目光很有趣。
小家夥從懷中拿出一顆糖,放到我手中,他說:“宋老爺,聽灶房婆婆說您今天要過來,這是無憂偷偷攢下來的糖,送給您。”
劣質的暗紅色糖塊已有些黏膩,卻是我這麼多年吃過最甜的一塊糖。
我看著他的眼睛,問出心裏的疑惑“為什麼要送我糖,你攢了這麼長時間,不會舍不得嗎?”
他扭了扭手指,聲音低低的說道:“您是個好人,以前村裏遭災,您派人去鄉下分糧食,我見過您。”
那些年來我對宋鈺掏心掏肺的疼愛,都沒能換來他的一句關心,看著眼前小小的稚子,因為一麵之緣感懷到現在,可真叫人心疼。
我笑著逗他:“那你是不是得知我要來,所以剛剛一直守在門外?”
他手足無措的揪著自己的衣角,將露出腳趾的棉鞋向後縮了縮,小聲回答:“宋老爺,我就是想再見您一麵,親口跟您說一聲謝謝。”
我一把將他抱在懷裏,笑著說:“傻小子,以後每天都能讓你見到宋老爺。”
5、
慈幼院的掌事送我們離開慈幼院正門時,剛巧遇到抱著宋鈺來的衙門捕快。
路過我身邊時,我無意中瞥了一眼,宋鈺早就不哭了,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著我,此時的表情根本不像一個新生幼童臉上應該出現的。
懷中的無涯似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原本緊抱著我脖子的雙手陡然鬆開,我疑惑的看著他,問道:“出了何事?”
無涯小心翼翼的回答:“宋老爺,我知道最應該被收養的是像這這個小弟弟一樣剛出生的孩子,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您要是想帶這個小弟弟回去也無事,我明白的。”
我心頭一震,這孩子心思竟如此細膩,緊了緊抱在他腰間的手,直接言明:“宋老爺想要收養的孩子就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莫要胡思亂想,容易長不高。”
說罷我直接抱著無涯上了馬車,再也沒有看宋鈺一眼。
無涯小小年紀,懂事至此。再加上幼年失怙,這些年的日子想必算不得好過,心思又細膩,慈幼院收養的孤兒那麼多,爭搶打鬧在所難免。
這樣的孩子,還能保持向善之心,實屬難得。
以後我自會盡我之所能好好護著他。
馬車上,我看著言行拘束的無涯,盡量端出一副溫聲細語的模樣:“無涯,日後你就是我宋青山的養子,名為宋時桉,你日後一定要記住,明白嗎?”
他重重的點了點頭,眼神亮亮的,閃著憧憬的光,當即雙膝下跪請安:“父親在上,請受時桉一拜。”
我笑了笑,扶他起身,緩緩說道:“桉樹挺拔如行人,枯枝新芽兩重身,你幼時雖曆經苦難,但為父相信日後我兒定會前程無量,如同新生。”
馬車漸行漸遠,身後傳來宋鈺的哭聲越來越弱,拐了一個街角,時桉輕聲的歎了口氣,隻說那個小弟弟真可憐。
聽到這一聲哀歎,我不禁想到前一世我撿到了宋鈺,所以失約於慈幼院的承諾,那時這個一直守在門口,隻盼著見我一麵的小無涯該有多麼傷心。
日後,我務必要對這個小家夥更好一些。
6、
原以為此生和宋鈺再無瓜葛,也不會有任何牽扯,無奈短短兩年的時間過去了,我竟收到了衙門的傳召。
當日帶宋鈺親自去慈幼院的捕快找到我,說:“宋老爺,也不知您還是否記得當年被您在路上偶遇的棄嬰,這個孩子自從會說話後,就一直喊著您的名字,想要見您一麵。慈幼院的掌事已將此事稟告了縣令,還請您移步隨我們走一趟。”
我定了定心神,緩緩點頭。
剛出府門,遇到了下學而歸的時桉,這個臭小子看著衙差親自登門,心中的擔心溢於言表,直說要跟著我一同前去。
馬車剛停下,就看到等在慈幼院門口的掌事,時桉下了馬車,恭敬有禮的向他作揖,而後站在我的身後,儼然一副守護者的姿態。
我回頭衝他笑了笑:“臭小子,去看看你當年的小夥伴兒吧,為父無事,一會兒自會派人去找你。”
和掌事打了聲招呼,時桉一步三回頭的不舍離開,回顧張望著我臉上的神色。
慈幼院掌事看著他一臉擔心的模樣,目光含笑的看向我:“宋老爺,這些年您費心了,時桉這孩子讓您教養的真好,剛才見他的第一麵,我都有些不敢認,再不見半分當年瑟縮膽怯的模樣。”
我無視他的討好,淡淡地說道:“走吧,掌事的特意找我來這一趟不是隻為了敘舊的吧。”
剛剛會走的宋鈺神色蔫蔫的趴在桌上,口中不停說著:“我要見宋青山,他是我的父親,他怎能棄我於不顧。”
掌事嗬斥了一聲,他轉過身來,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想撲倒我的麵前,隻是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腳步頓了頓,收斂回去,一臉委屈的看著我說:“父親,您終於來接孩兒回家了,孩兒還以為您生孩兒的氣,不要孩兒了。”
我皺眉看了掌事一眼,隻見他無奈的為之辯解:“這孩子也不知是幼年早貴,還是怎麼回事,每天嚷嚷著您是他的父親,已經連著兩日絕食了,再餓下去老夫真怕出個意外。”
我點了點頭,將目光轉投宋鈺的身上:“哦,你說我是你的父親,可有證據,我怎不記得有過你這麼一個兒子。”
宋鈺聽了這話,神色不耐的回答:“我說宋老頭,你別給臉不要臉,小爺我已經好聲好氣和你道歉了,你還要如何,明明該被你帶回家的人是我,這些年來你對我不聞不問,把我丟在這慈幼院,日後不怕我不給你養老送終麼?”
一如既往的愚蠢。
7、
我轉過身目光直直的看向慈幼院的掌事,聲音淡漠的開口:“您也聽到了,這孩子可能是從其他孩子口中得知,心中有些羨慕,可宋某要收養誰,還輪不到一個三歲小兒為我做主,日後若是再因這些無中生有的事汙蔑於我,宋某雖不才,也要拉著您去公堂上好好說道說道。”
慈幼院的掌事從未見過我這般動怒的模樣,以往我每次帶小廝來捐贈衣物的時候,總是端著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
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發怒。
往日總覺得沒必要,重活一世,才想清楚很多。
以德報怨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眼見我準備提步離開,宋鈺再也按耐不住,從身後跑過來,抱著我的腿,苦苦哀求:“父親,鈺兒知道錯了,求您帶鈺兒回府,父親。”
慈幼院掌事見到眼前這一幕,神色有些為難,試探的開口:“宋老爺,您看這孩子,許是見您親切,和您有緣,所以才把您認作父親,要不您就通融一下,成全這孩子的一片孝心。”
我蹲下平視著眼前的宋鈺,緩緩抬手,他以為我會想以往一樣,疼惜的摸著他的頭頂,其實我隻是為了掰開他的手。
從他袖中拿出了還剩小半個的饅頭,這是他前世慣用的伎倆,每次不想上學,偷懶耍滑都會用這一招。
我捏起饅頭碎屑,嘲諷的看了管事一眼,頭也不回地徑直離開。
身後傳來管事的斥責聲:“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就學會偷奸耍滑,欺瞞師長,著實不像樣子。”
“宋老爺已有屬意的人選,你還是莫要白費功夫,日後安心呆在慈幼院,待成年之時,方可離開,尋一條出路。”
聲音冰冷而無情,慈幼院掌事終於看透了他的本性,不再被他無辜示弱的模樣所欺騙。
8、
時桉正在同往日的那些小夥伴兒一起分享學堂的趣事,身上帶著的零嘴兒也一一分散。
看到我來找他,小小少年已向眾人行李,準備同我回府。
看著他臉上難得的輕鬆自在,我笑著說道:“回府也無甚要緊的事,你在這兒多待一會兒也無妨。”
身後追逐而來的掌事一臉歉意的看著我,再三邀請我去正廳坐一坐。生怕我停止這些年來對慈幼院的捐助,反複解釋:“鈺兒這孩子平日裏也不是這個樣子,可能是從小沒見過父母,又聽到其他小夥伴兒說過無涯的事情,就佐了性子,日後我會命人嚴加教導,絕不會發生今日之事。”
隻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叫嚷聲,隱約間還有時桉辯駁的聲音。
聽到動靜,我和掌事對視一眼,抬步向院子走去,一群孩子圍著時桉和宋鈺。
宋鈺眼中含淚,神色無辜而可憐:“宋時桉,我知曉你不是故意推我的,我不疼,你不用自責,我一點都不會怪你。”
他小小的手掌上擦出了一抹紅痕,我暗地裏歎了口氣,小小年紀就能對自己下這般狠手,怪不得前世會夥同父兄將我殺害。
時桉緊緊的抓著衣角,一臉無措的站在一旁,臉色蒼白,額間滴落幾滴熱汗。
我輕輕擁住他的肩膀,給他全力的支撐。
隻聽得慈幼院掌事聲色俱厲的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宋鈺低著頭,小聲說道:“剛才我作了首詩,哥哥許是羨慕,走到我身邊,問我怎麼這般聰慧,無意中推了我一下。是我沒站穩,摔在了地上,不怪哥哥,是鈺兒不小心。”
我抬頭看了掌事一眼,而後揉了揉時桉的發頂:“莫怕,為父在這裏,誰也不敢欺負你,你將方才之事盡數說與為父,為父自會為你做主。”
時桉緩了緩心神,站在原地,冷靜清晰的道出事情原委:“方才這個弟弟突然說要作詩,讀完詩後就朝我走了過來,一直拉著我的手,突然自己不小心摔倒,就說是我推得他。”
這兩番言辭相比較,明顯是宋鈺的更符合邏輯一些,掌事為難的看著我,說:“鈺兒這孩子確實聰慧,三步便能作詩,過目不忘,於讀書一事上很有天分。”
慈幼院的其他孩子也為宋鈺作證,說他確實聰慧,還說各種難聽的話來汙蔑時桉。
“我看他就是嫉妒鈺兒比他聰明。”
“被宋老爺收養又能如何,天生就不是讀書的那塊料,不見得比我們強多少。”
我皺了皺眉,問時桉:“是誰和他們說的你不會作詩,平日裏收斂也就罷了,如今都被人欺到頭上了,還不敢吱聲,你心中可還記得為父教導你的話。”
時桉被我帶回府的第二天,自己提出要好好讀書的要求,之後我就花費重金為他聘請了兩位名師,君子六藝,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就算比不上當代大儒,宋鈺前世那吊兒郎當的水平,顯然是不夠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