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富春

初秋，雨來的急，風也冷。

莫小雨淋了個措手不及，衣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跟冰一樣涼。

門衛給她傘，她一擺手：“不用，該濕的地方都濕了，最要緊是換身幹衣服，走了。”

門衛樂了，不由得笑：“性子還是那麼急。慢點......對了，老莫剛回來。”

遲疑了片刻，又衝著莫小雨的背影喊：“可不咋開心。”

莫小雨心頭一緊。

老莫的脾氣，就一個字：怪。

下了電梯，樓道裏暖和多了，有股莫名的憋悶感。

這段時間老莫抽了風一樣逮誰跟誰過去，搞得一家人不得安生。好不容易躲開去公司，也總覺得公司氛圍跟從前不一樣了，陰陽怪氣，不知道哪裏不對付。

就跟這雨似的，專挑她沒帶傘的時候下。

“爸，媽，我回來了。”

和往常一樣，莫小雨一進門還沒見到人就開始招呼。

可這次，遲遲沒有回應。

莫小雨警覺的看了眼餐廳，老兩口正在餐桌前坐著，飯菜一口沒動。媽媽倪愛華見女兒回來，恍惚似的打了個激靈，趕忙把手裏的有油皮紙袋收好拿去裏屋了。

鼓鼓囊囊的樣子，不像是文件。

回臥室換了身運動衣回來，一邊擦半長的頭發一邊說：“這麼好的爸媽去哪找？吃個飯都得等我，是吧，老莫？”

莫小雨耍寶，平常莫敘早樂了，這會板著臉，皮笑肉不笑的抖了兩下，顯得有些尷尬。

倪愛華回來，端起米飯沒吃，愣了好一會，跟莫敘說：“老莫，要不明天去大哥那一趟？怎麼說......那也是大哥。”

莫敘正夾起米飯往嘴裏送，猛的停住了，一摔筷子：“好好的你提他幹什麼？還吃不吃飯了？”

倪愛華口中的大哥，就是莫小雨的大伯莫山。

莫山莫敘是親兄弟，據說小時候感情很好，一直在家裏的大富春刀剪鋪幫忙。後來爺爺去世，分家產，莫敘拿了一筆錢，大富春給了大伯莫山。

從那時候開始，兩兄弟的感情就突然破裂了，這都二十年過去，都沒怎麼走動過。

內情，莫小雨並不了解，那年的莫小雨才剛剛五歲，跟大伯家的哥哥正玩著就被莫敘抱回了家。

自此，明麵上兩家人就基本斷了聯係。

莫小雨偶爾偷偷找哥哥玩，後來上學之後也沒了時間。

今兒不知怎麼，倪愛華突然提起大伯，莫小雨頓時就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大富春是個老字號，年代很久，順治十三年也就是1656年，就出現在文集，專門賣剪刀火鐮。一開始，大富春並不生產，走街串巷收民間打製的剪刀，因為是親自挑選把關苛刻，刃口、外觀、剪軸、手感每一樣都過關了，才拿去櫃台售賣，很快就以剪刀質量上乘遠近聞名。

大富春傳到第二代，就開始自己生產，獨特的貼鋼法鍛造工藝和蘸火技術，讓大富春剪刀脫穎而出，名聲大噪。

六幾年的時候，大富春停產了一段時間，但很快恢複。

到現在莫山莫敘這代人，大富春已經傳了十一代。有工廠有門店有工人，規模不算小，可景氣程度大不如從前。

莫小雨記得她很小的時候，光門口的春華路一條街上就有三家大富春刀剪鋪，到現在，跑遍大半個文集都很難見到大富春的影子。

不知道什麼原因，就這麼沒落了。

莫小雨總覺的兩兄弟的破裂跟當年的分家有關，問過幾次，每次都被老莫一個眼神懟回去。

老莫寵女兒，但從不溺愛，人耿直性格很硬，按莫小雨的話說，拉兩百個鋼鐵直男過來，未必是老莫的對手。

到吃完飯，老兩口的米飯都沒動幾口。倪愛華去廚房洗涮，莫小雨偷偷溜進去問，倪愛華啥都沒說，一個勁兒的歎氣。

臥室，莫小雨剛躺下，手機就響了。

陳文，莫小雨的同事，人很活潑，跟莫小雨關係還算不錯。

“魚兒，公司這幾天要出事兒，你沒感覺出來？”陳文故意賣關子。

正趕上莫小雨沒心情：“有話說有屁放，跟誰學的娘們唧唧的了？”

陳文一笑：“就聽你語氣不對，這會算正常了。井文軒那老賊今天找我了，聽那意思要帶公司去南方發展，問我去不去？”

“啊？好好的幹嘛往南方去？北方大澡堂留不住那廝了？”莫小雨一愣。

她也緊張，這麼大的事兒，連陳文這個快嘴都知道了，自己全然不知，這怎麼都有點別扭。

“好像是那邊成本低市場大，做娛樂直播的，人是關鍵。五大三粗的北方姑娘，看樣子井老賊不滿意。”

“行了，不跟你說了，到點敷麵膜了，我跟你說自己提前準備準備，別到時候措手不及的。”

陳文掛了電話。

莫小雨徹底睡不著了。

前兩天井文軒那廝還跟她討論直播帶貨的事兒，莫小雨費盡心思才摸索出一套全新的直播帶貨模式，現在好，心勁兒剛起來，公司要搬了。

莫小雨擰著眉毛，心沉了起來。

她覺得，今兒這雨的確有點邪乎。

更納悶，井文軒沒把搬遷的事兒跟她說是幾個意思？就沒打算帶她走？

早上七點四十，莫小雨迷迷糊糊起床，簡單洗漱吃完早飯，坐地鐵上班。

恒創大廈七樓，文軒點閱直播工作室，這裏就是莫小雨工作的地方。

樓下的糖炒栗子，莫小雨買了一份，進門放在了陳文辦公桌上。

“人減肥呢，你這不是逼我犯錯誤？”陳文長得小家碧玉的，長發，皮膚很白，就是人有點大條。

“吃你的吧，仨瓜倆棗要能擊潰你減肥的恒心，這事兒多半也成不了。”

“也是。”陳文嘿嘿一笑，關鍵是這家糖炒栗子的確好吃。

回到工位，莫小雨開始忙碌，打開點查數據平台，她之前測試的幾個直播賬號各項數據都還算不錯。

也就是說娛樂主播業務往直播帶貨業務上轉，是行得通的。

何況，莫小雨對她的帶貨模式很有信心，但有前提：井文軒那廝得投錢支持她才行。

一上午，莫小雨都沒心情工作了，一個勁兒的盯著總經理辦公室看。

沒等來井文軒的傳喚，等來了白眼。

“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工作做完了？”

一抬頭，井老賊正直勾勾的盯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