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霜重,大太監衛琅急色匆匆趕往禦書房,他站在晦暗不明的陰影中,飛快地瞥了一眼坐在案台後眉頭緊皺的帝王,輕聲道:“陛下,賢妃娘娘有孕了。”
“什麼?”皇帝陡然睜開了眼,不可置信地站起身來,寬大的衣袍驚慌失措地掃落案台上新遞上來的奏章,仿佛連日的陰霾一掃而盡。
皇帝沉默片刻,露出大喜的神色,立刻擺駕永安宮。
這樣大的陣勢,永安宮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宮苑中空寂無聲,無人迎接帝王尊駕。唯有寢宮之中,隱約傳來一陣主仆的低語。
皇帝似乎聽見一句:“娘娘可要想好,這藥一旦喝下,便再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他心中一驚,一腳踹開殿門,便見賢妃手中端著一碗藥,正要仰頭喝下。
皇帝臉色大變,陡然上前一把拍落賢妃手中湯藥:“你若膽敢傷害皇兒半分,朕定誅你九族。”
賢妃聞言,忍不住嗬嗬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太過蒼涼,像是帶著無盡的絕望。
她說:“九族?陛下可是忘了,我的九族不是早已被您誅殺幹淨了嗎?”
“賢妃,你不過是孕中多思罷了,朕待你一向寬和。往後,朕忙完了政事就來陪你,可好?你隻需要安心地將咱們的孩子生下來,好不好?”皇帝皺眉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賢妃涼涼地看著他,冷聲道:“賢妃?嗬,我何德何能被陛下冊立賢妃?我父兄都是大昭忠心耿耿的戰將,他們守禦邊疆何曾有過二心?就因為他們戰功赫赫,就活該被陛下送到絕境嗎?我薛氏一族何錯之有,竟要被你殺個幹淨才能安心。那麼我呢?你為何還要留下我的命?司徒遲,我與你之間隻剩血海深仇,你怎麼會認為我會生下你的孩子?你簡直癡心妄想!”
皇帝靜默良久,才問了一句:“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
賢妃大笑:“原來到了這個時候,你也不敢承認你做了什麼。司徒遲,當日果真是我瞎了眼,我薛家捧出來的居然是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賢妃!”皇帝皺眉,忍不住嗬斥了一句。
她抬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說道:“我不是你的賢妃,我是薛雲溶,薛家唯一的女兒薛雲溶。”
皇帝靜靜地看著她,許久才扯出一抹涼薄的笑意:“薛家唯一的女兒?嗬,薛雲溶,好好生下這個孩子,你依舊是朕的賢妃。告訴朕,究竟是誰同你說的這一切。”
薛雲溶沉默良久,才抬頭看向他:“你真的想知道?”
皇帝默認。
薛雲溶歎了口氣,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紅著眼瞥了一眼幾乎將自己融進暗影的衛琅,這才晦暗不明地看向皇帝:“你附耳過來,我隻告訴你一人。”
“你休要與朕耍花招。”皇帝皺眉看著她,到底還是俯身過去。
薛雲溶笑著歎了口氣:“你終究還是不願有任何人威脅了你的地位,可司徒遲,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如此輕易放了你?”
薛雲溶話音未落,便有寒光一閃。
她藏於袖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司徒遲的脖頸——
“撲哧——”
匕首刺入血肉的聲音清晰地傳來,薛雲溶低頭便看到自己的匕首被司徒遲反手推入自己的腹中。
她暢快地大笑起來:“哈哈,司徒遲是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你這樣的人怎麼配有孩子?我隻恨今生不能手刃你來為我薛氏一族報仇,若有來生,我絕不會放過你。”
她喉中湧上來大股大股的鮮血,她睜著眼,看著司徒遲的臉上浮起一絲痛色,隻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