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好吃懶做的賤丫頭，在這裏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呢，還不快去將那一筐土豆給削了！」

聽見掌事的叫罵聲，我慢吞吞的應了一聲，便挽起袖子將廚房的一筐土豆抱去後院削皮。

數九寒冬的天氣，我的手被凍的紅腫龜裂，伸到冰水裏一陣刺骨的疼，但我仍然以最快的速度將那一筐土豆都處理完了，然後又飛快的跑到山門口蹲著。

我沒有靈根，無法修煉，當不成弟子，隻能在外門弟子食堂做一些幫工的活計。

那掌事的見我辦事利落還不要賞錢，隻需要每日賞幾個饅頭和剩菜，我就能替她幹完兩個人的活，於是便將我留了下來。

晚上我就睡在灶台邊上，一張臉沾滿了灰塵，十分狼狽。

我在地上捧了把雪在臉上揉搓了一下。

以前阿姐總要拿泥水將我的臉抹黑，要瞧不出原本的樣子才行。

隻有在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阿姐才會拿巾子將我臉上的泥擦幹淨，給我輕柔的梳頭，映著漫天的星光，溫柔的開口道：「我們阿月真是漂亮的叫人一眼便能記住，以後定然可以尋個好夫家，等阿月有了靠山，阿姐也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

以前我不能被人記住，怕惹麻煩，但是今天，我必須叫那人一眼便記住我的樣子，最好生生世世都忘不掉。

我在外門食堂幫廚了半年，從未見過內門的人，更遑論那被全仙門捧在掌心裏寵的小師妹。

昨日我從那些來吃飯的外門弟子口中得知，小師妹閉關半載，剛剛出關，便央著大師兄帶她下山遊玩，而今天，是他們回來的日子。

冰晶顆粒將我的臉摩擦得生疼，但是我卻十分興奮，因為我看見不遠處天地交界處，一男一女兩個身形正朝山門走來。

我認識她的，她便是小師妹，如今盛極一時，傳說天生擁有玲瓏骨的修真天才，顧若婉。

阿姐死後，我找了法子見到了她生前的記憶，我看到了她入盛雲仙門後的所有遭遇，看到了她臨死前攥著半個溫熱的饅頭，顫抖的往懷裏塞，嘴裏念叨著沾了血，阿月就吃不得了。

那兩個身形逐漸走近，我上前，猛然跪在他們身前，頭埋進雪裏，渾身在控製不住的顫抖。

我實在是太興奮了，看見顧若婉的那一瞬間，我的腦海中幾乎就立刻想出了好幾種她慘死的方式。

大師兄卻覺得我是被凍的，溫聲溫氣的問我為什麼跪在山門前。

「我想求仙！」我朗聲道：「求仙長賜我仙緣！」

顧若婉不屑的開口道：「你根骨平平，亦無靈根，如何求仙？若每一個凡人都像你一樣，跪在大門前便能成仙，那我盛雲仙門的門檻豈不是要被人踏破了？」

我抬起頭，朝顧若婉露出一個明媚的笑。

我原本是不怎麼會笑的，但阿姐喜歡笑，我便也學會了這個表情。

她笑的時候最是好看，睫毛彎彎的，像是六月裏的桃花一樣。

顧若婉看見我這張臉，那一瞬間便露出一抹驚豔之色，隨之而來的是嫉恨與惱怒。

她霎時衝過來，抬起手便狠狠的扇了我一個巴掌：「哪裏來的鄉野丫頭，露出這般下賤的狐媚子做派？說的好聽是想來求仙，怕不是要將這一門的弟子都勾到你床上去！」

顧若婉原本也是一個美人兒，否則也不會成為這盛雲仙門最受寵的小師妹。

隻不過她搶了我阿姐的玲瓏骨，那玲瓏骨認主，若想要徹底將玲瓏骨煉化，就必須付出代價。

而她所付出的代價，便是這張布滿細密皺紋的臉。

修士的先天壽元都不短，所以即便是幾百歲了，也能將容貌停留在最美的那一刻，但玲瓏骨帶來的容顏衰老是不可逆的。

這半年來，全盛雲仙門上下砸了不少駐顏養容的奇珍異寶在她身上，卻也隻能將她的臉堪堪維持在三四十歲的婦人模樣。

雖然乍一眼看過去有幾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滋味，但仔細瞧去，便能看見那張臉上厚厚的粉脂和細紋。

我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顧若婉曾經最愛這張臉，她被稱作修真界第一美人，可資質平平，注定在大道上止步不前。

我給阿姐的玲瓏骨能洗經練髓，即便是最下等的靈根，經過玲瓏骨的溫養也會脫胎換骨。

這玲瓏骨本是我的，阿姐求仙那日，我找村門口的屠夫挖了出來送給阿姐，之後被顧若婉瞧見，便生生搶了去。

大師兄皺了皺眉，似乎對她的做法有些不讚同，但終究是沒有上前阻止。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下一刻便像是在害怕什麼，很快就轉過頭去了。

顧若婉衝過來對我拳打腳踢，直到快要將我打死了，大師兄出手拉住了顧若婉：「好了，你真要鬧出人命不成？」

「大師兄莫非是想要應了她，將她收進門不成？！」顧若婉甩開大師兄的手，瘋了一般的大聲叫：「是你說的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你心中就隻有我一個的！」

大師兄歎了一口氣，將顧若婉抱進懷裏：「阿婉，我自是不會負你的。」

兩人旁若無人的親昵起來，似乎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

等大師兄將顧若婉哄好，才低下頭來看我，神色嚴肅道：「我盛雲仙門向來不收沒有仙緣的弟子，你且自行退下吧。」

我跪在雪地裏，即便被顧若婉踢的渾身狼狽，仍舊挺直著腰板：「師兄，何為仙緣？」

大師兄看我固執，便開口道：「三月內成功引氣入體者，便踏仙途。」

「若我能在三個月內引氣入體，師兄可願收我？」我不卑不亢的看著他。

他眸色深沉，似乎在透過我看向另一個人。

半晌，他輕聲答：「好。」

如今，她容顏衰敗，心思敏/感，但凡有貌美的女修士出現在她麵前，她就會控製不住的發瘋，以致全仙門上下，但凡是長得好一點的女弟子，無一人敢在她麵前展露容顏。

她敏/感又多疑，即便大師兄已經給了她承諾。

如今我就是要讓她直麵自己最恐懼的事情，我要讓她從那千人捧萬人愛的高台上摔下來，同我阿姐一樣，沾著滿身的灰塵和鮮血，在絕望中死去。

這就是我給她的見麵禮。